她怎能在一个人苟且偷生的日子里,独享这份自私的喜悦?
不对、不对、不对!
或许屠一鸿是对的,她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她需要她那偏执古怪的言行,需要她独断的命令和无休止的质问,需要她把自己身边的东西一再砸烂……
她本就应该以那样的方式活着,只有那样,她才能在一片狼藉的生活里保住最稳妥的安全感。
可是现在,她的女儿,已经死去了,死在了不知何处的冰天雪地里。
她今后的人生,失去了重心。
男人眼看着自己面前心爱的女人眼眶里流出泪水,身体顺着身后的柜台一点点滑落,跪坐在地上捂住脸庞哭泣。
他心中慌乱了一瞬,连忙放下花束,走上前紧紧地将她搂入怀中。
他的身形肥胖如一头熊,肚子挺出如半袋鼓胀的沙包,手掌也因为常年在野外修车而粗糙如棕榈树皮,这总是被基地里的女人们所嘲笑的。
但单身三十多年以来,他心中一直坚信,总有一个女人需要他这样的身躯,为她遮蔽一片风雨。
哪怕这个人,与他的地位阶级天差地别。
在基地门外远远望见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坚强——她站立时的身体曲线柔美,习惯低下视线和人说话,脸上总挂着温柔似水的微笑,言辞克制又让人舒心,从不表达偏激果决的意见,身上衣装的颜色绝不超过四种,款式更是保守得可爱极了。
他看得出来,她的内心住着一个少女,她看向他时眼波流转,透出一种寂寥……总之,他知道的。
她需要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察觉到怀中人的抽泣声渐渐平息,男人松开怀抱,宽大的两只手掌深情地捧起她沾满泪痕的脸庞。
他说:“嫁给我吧!”,捧出上衣口袋里的戒指。
看着黑丝绒盒子里闪闪发光的钻戒,屠启微微怔了一下,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这不合适……我刚刚失去了女儿。”
男人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语重心长地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日子还得过下去,活着的人应该好好活着。”
“如果小鸿她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你可以敞开心扉,迎接新的生活。”
听到这句话,屠启眼神一暗。
“不,你不懂……她希望我永远为她痛苦。”
闻言,男人激动地捧起她的脸,震声道:“可是我不允许!”
二人眼神对视上的一瞬,屠启的瞳孔里倒映着男人的脸,在天花板顶灯下散发着光晕,像一轮新生的太阳,新的神谕从其中说出——
“我要你活下去,未来的日子,我们一起走,我们去过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生!”
说完,男人重新紧紧地将她搂入怀中,好似要将她整个人揉入胸腔般用力。
……是啊。
屠启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头颅轻轻搭在男人健壮的左肩上。
原来依靠一个人,是这样安心的感觉。
或许他是对的,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
她现在已经四十三岁,接下来的人生说不好只有短短十余年。
接下来的日子,她想好好地过。
去重新活一遭,和他一起,过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生。
倚靠在温暖的怀中,她伸出左手,搂抱住男人的背部。
说不定这一次,她可以重新生一个孩子,用更好的方式去抚养他……
屋外暴雨磅礴,一阵阵凶猛地敲打着落地玻璃窗,一声巨大的雷鸣将黑夜贯穿,霎时间照亮了整个世界。
屠启猛地睁大眼睛,从甜蜜的世界里回过神来,才惊觉屋外还在下雨。
她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擦拭了一下眼尾的泪痕,与男人对视。
“抱歉,我哭得太久了……”
她话音刚落,屋外夜幕里突然炸起更大的一声雷鸣,几乎要将她的耳膜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