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开门,便见赵珝靠在桌案边缘,一动不动,眼睛望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似乎在沉思什么。
“你来作甚?”
容倾站在门口,并未入内,冷声问道。
赵珝听见他的声音,身子一震,才回过神来,对容倾笑笑:“姐姐,你来了。”
容倾道:“叫我名字,我有名字,要么就和别人一样,称呼我的官职。”
“姐姐,我们来谈一谈罢。”赵珝只耳不闻,缓步走上前,朝容倾身后的阿六使眼色。
阿六抓耳挠腮了片刻,咬咬牙,退了出去,哐啷一声关了门。
“有什么好谈的?你在辽东军,离此事最近,查得最深,可以说除了始作俑者,就是你赵珝。你要搅浑水,便让四喜下江南,把消息传递给了沈廷琛,也恰好引我入局……”容倾神色淡淡,看也不看赵珝一眼,“你想做什么?留在京师?祸水东引、拖延婚期?还是——”
“若我真的是为了你,你信吗?”
赵珝打断他的话,微微弯下腰,与他对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容倾冷笑一声,“我凭什么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为了我?”
容倾的冷漠似乎彻底刺痛了赵珝。
青年上前一步,将他牢牢抵在门上,手不容拒绝地一扯,露出领口下未褪的红痕。几乎是一瞬间,赵珝的眼眶红了,他颤抖着手,轻轻抚上那些红得近乎发紫的痕迹。
“你非要这样么?”容倾屏住了呼吸,平静的脸终于露出一丝裂缝,他的身子在颤抖,他又想起那日在值房里的事,脑海乱成一团。
而赵珝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脖颈,死死盯着那些痕迹,哑着嗓子问:“你怎么出来的?在榻上求他吗?为什么?为他么?他不值得你……”
“你就值得吗?”容倾只觉浑身无力,“你是我的亲人……我一直把你当成孩子,但你长大了,故而我也在劝自己——”
“孩子会想亲你么?”赵珝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露骨,“孩子会做关于你的春梦么?孩子会把你压在身下……”
“住口!”
赵珝闭上嘴,居高临下看着容倾,看他气得薄红的脸,看他素白的身子和点点红痕。年幼时,他渴望与容倾亲密,仅仅需要摸摸头、抱一抱,就够了;但长大后,却完全变了样,他有了欲望,想与容倾紧紧贴着,想与容倾亲近……可很快他发觉,哪怕能与容倾交融,也得不到容倾的全部,那需要一个全天下人都趋之若鹜的东西——
权力。
“你问我想做什么,好,我说。我是为你而来的,给你送功劳、送清白,来把你从他身边抢走。他对你一点也不好,从来没把你当成一个人。他根本不在乎你痛不痛、累不累……而我在乎,容倾,我比谁都在乎,我一想到你,我便高兴得什么都忘了,我想哭,我以为我拥有着天底下最好的人、最在乎我的人……”
他紧紧抱住容倾。
“我在辽东,从一个小兵当起,一无所有,受尽折磨,每日每夜都担心自己会死,害怕再也见不到你……我才发觉没了皇子的身份,我什么也不是,不过天地间的一粒尘埃。我在辽东的军功,是我亲自挣来的,与我的身份,无一点干系……吴怀英听我的命令,是因为他信任我;将士们听我的号召,也是因为他们佩服我……我头一次感受到能实际抓在手里的东西,我明白,你喜欢这个东西,他也喜欢这个东西,所有人都喜欢……但我更喜欢你。”
“如果天底下能让你依附的人只有他,那我不介意……取而代之。”
“那把椅子,他赵瞻坐得,我赵珝也坐得。”
“等到那一天,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让你这样委屈求全?还有谁敢在你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到时候,你能看的、能依靠的、能选择的……”
他低下头,气息拂过容倾的耳畔,声音轻飘飘的,说出的话,却重若千钧:
“就只有我一个人。”
容倾睁大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他被赵珝死死箍在怀里,整张脸都埋进了对方坚定的臂弯之中,看不清神情。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只是在那令人窒息的拥抱里,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