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月扭着脸不理他。
“你可真难伺候。”他这样说着,去地上捡碎瓷。
“我难伺候吗?”李瑾月问他。
他便将她往日的恶劣通通倒了个干净,说她刁蛮任性,顽劣不堪,心肠歹毒,要不是她整日在李衍清面前煽风点火,他还能少受点罪。
李瑾月听得大怒:“你胡说!池安说我温柔贤惠,善解人意!方禾你没眼光!”
她吼着还把自己吼哭了。
方禾觉得自己可能说重了话,但也不想道歉,他没少受过这女人的罪,蹲在地上闷着脸捡干净碎瓷。
李瑾月忽然小声问他:“方禾,你会不要我吗……”
他抬头,看见一张泪眼涟涟的脸。
李家人惯会装可怜博取他的同情,李衍清是,李瑾月也是,他不上当,但出口却是:“不会。”
李瑾月露出一个“那就好”的安心表情,一副小女儿的忸怩姿态:“那你再给我端碗鸡汤吧,我有点饿了。”
他伺候李瑾月一个月,李瑾月生产这晚,难产大出血,产婆说母亲保不住了,进去说说最后的话吧。
方禾鼻尖一酸,摇摇晃晃地进屋。
李瑾月满脸是汗地躺在床上,她的肚子已经扁了下去,一个皱巴巴的带血婴儿躺在她的身侧。
方禾坐在床边,用手拂去李瑾月黏在脸颊上的发丝。
李瑾月明明已经快要咽了气,却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摸到床边被留下的剪刀抵在方禾脖颈边。
她两眼含泪地说:“方禾,你要养这孩子,否则我做鬼也要缠着你。”
她知道自己过往对方禾有多差,生怕方禾不管孩子。
方禾却出乎她意料,点点头:“我会的。”
听到这话,李瑾月眼中的泪直直掉下来,手一松,剪子掉了,整个人也如一朵枯萎的花,弯了枝茎,再没有活力。
李瑾月没了呼吸。
方禾忍了许久,憋得眼泪流了满颊,终于忍不住,伏在床边放声大哭,哭得摧心剖肝。
他恨李家姐弟,可他们两人死的时候自己都哭得这样惨烈。
方禾一把火烧了这座带给他无限痛苦的李家大宅,带着襁褓中的婴儿,离开琼海。
他浑浑噩噩地飘浮,想用酒精麻痹自己每天痛到睡不着的大脑,染上了酒瘾,孩子跟着他饿得哇哇叫,他拿身上所剩无几的一些铜板,东一家西一家地凑几口汤水给孩子喝。
走了两个月,坐着一辆牛车,方禾来到一个人烟荒凉的小山村。
他看着这漫山遍野的枯木,心想,就留这儿吧。
某日,他用小锅熬了稀米汤,他喝醉了,倒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听见身边呜呜哇哇的哭声,才想起自己熬了汤给孩子。
他捂着咚咚痛的太阳穴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似乎没弄清这间小破屋是哪儿,他怎么会在这里,李衍清又在哪儿呢?那混蛋可是从没这样单独丢他这么久过,半个时辰不见,都要担心他是不是逃跑然后回家找人。
孩子哭得厉害,他就像个木头人,起身去那咕噜咕噜的小锅里舀了一碗汤水。
等看见孩子满嘴血泡地吐血时,方禾终于回到了现实。
所有人都死了,这个小孩儿,也快被他害死了。
他鞋子都没穿,抱着小孩儿去找村中大夫。
几天后,有好心大娘来看望孩子,还问方禾:“孩儿他爹,小孩儿叫什么呀?”
方禾已经听惯了别人把他当小孩儿爹的话,也已经默认,他看着外面渐渐飘起的雪花说:“叫晓冬,他是在冬天出生的。”
他简直胡说,方晓冬明明是在秋天出生的,李瑾月要是听见这话,估计要从阴曹地府爬上来掐死他。
而方禾在二十年后,才从李成口中得知,李衍清竟是被沈朝秋下毒致死。
大厅之中,方禾细细回想下,竟还有些有趣的发现,就问沈朝秋:“当年跟李老爷袒露李衍清和我之事的人,是你吧。”
沈朝秋本是暴怒的面容,一下子愣了。
方禾徐徐说道:“李老爷子虽年迈,但身子骨到底还是硬朗的,怎么就忽然卧床不起了呢?李衍清气他是一原因,难道其中就没有你沈朝秋的手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