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练,泻入窗棂,苏意晚思绪慢慢沉了下来。
她想起王秀才态度的转变。
他先前跳踉叫嚣她女流误农,如今却折腰如磬,躬身相揖。
他是真的信服自己吗?
不见得。
新法能顺顺当当推起来,她不是不清醒。
法子本身贴合农时、省了人力,固然是根基,但更关键的,她借了谢辞和太子的势。
她不喜欢这样的借力。
虽说世间事,本就需势理并济。理为骨,势为皮,无骨不立,无皮难存。
可皮会旧,势会消。
别人家的权势如同檐下荫凉,今日肯为你遮雨,明日也能收了去。
所以,她要让百姓真正信服新法,而不是屈于权势。
她还要这势,是自己的。
大鹏不要凭风起。
她要振翅直上九万里。
“笃笃”轻叩声落在门板上,不疾不徐,节奏熟悉。
“进。”苏意晚抬眸,见谢辞端着盏青瓷碗走进来,碗沿氤氲着白汽,混着淡淡的姜桂香。
“夜凉,方才白姑娘煮了安神汤。”他将碗放在案上,“看你窗亮着,想来还没歇。”
苏意晚捏起汤匙,温汤入口,暖意漫过喉间:“谢大人是什么时候走暖男路线了,怕不只是送碗汤这么简单吧。”
“什么是暖男?”
谢辞在她对面坐下,指尖搭在案边。
她又在说自己听不懂的话了。
灯花如粟,映着苏意晚侧脸。
她鬓边碎发被月色镀上层银霜,他有些看怔了。
她抬眸,“反正不是谢大人这样的。”
“我这样的是哪样?”
谢辞往前倾了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他身上的松烟墨香混着淡淡的桂花香连同青山一样的阴影瞬间将她牢牢裹住。
她好似浸在温酿里,呼吸都绵密。
“或者说,在晚晚心里我是什么样的。嗯?”他语气轻佻引诱,不像个处心积虑的权臣,倒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花花公子。
苏意晚耳尖热汤烫过似的红了。
“晚晚这热汤,是喝到耳朵里去了吗?怎么耳尖这样红?”
汤面晃出细碎的浪,像是谁慌乱的心跳。
她别过脸,不再看那酒坛一般让她沉醉的眉眼,强迫自己清醒:“谢大人……是冷刀,看着冷,碰着更疼。”
“哦?”谢辞低笑出声,笑声震得她耳尖发麻,“晚晚好像总是对我很有意见呐……晚晚心里,我就没半点好?”
他又往前凑了凑,如果苏意晚此时把头偏过来,就能数清他眼睫上沾染了多少灯花碎影,“晚晚要不要再想想,我是什么样的?嗯?”
他尾音拖得极长,带着轻佻的引诱,像江南画舫上的琵琶声,勾人摄魄。
苏意晚回头,撞进他眼底。
他眼底揉了融融月色
还有她看不懂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