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掉了网页,将那早已燃尽了的烟头狠狠地按熄在了烟灰缸里。
然后,他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那双因为过度的劳作而变得无比粗糙的、长满了厚茧的巨大手掌里。
他有时候也会问自己,在这样看不到一丝光亮的、永不天明的无间地狱里,这样活着,到底值不值得。
他放弃了自己的学业、朋友和那本该充满无限可能的闪闪发光的未来,换来的却是一个早已不再认识自己的、心智如同孩童的妻子,和两个他甚至都无法给予他们一个最基本的完整的家的孩子。
他有时候真的好想就这么放弃,就这么从这个该死的、令人窒息的家里逃出去。
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属于孩童的不安啜泣声。是希光,是那个有着和优希一样美丽眼睛的他的小女儿。她又做噩梦了。
拓也猛地抬起头,掐灭了心中那刚刚才燃起的、名为“放弃”的小小黑色火苗。
他站起身,走进了那间充满奶香味和希望的小小卧室。
他走到女儿的床边,将那个正因为噩梦而不住啜泣的小小身体轻轻地抱了起来。
“不怕不怕……”他用他那无比沙哑却又无比温柔的声音,轻声地哼着那首优希曾经最喜欢哼的摇篮曲,“爸爸在这里……”
怀里小小的女儿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女儿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无比安详的、像天使一样的睡脸,又转过头看向了另一张小小的床上那个正睡得四仰八叉的、像个小霸王一样的儿子。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张大大的双人床上。
他的妻子,他的优希,正抱着那个早已被洗得有些褪色的布娃娃,睡得像个孩子一样香甜。
她的脸上没有了任何痛苦与悲伤,只有一片孩童般的、纯净的安详恬静。
他看着,看着眼前这由他用自己的一辈子所换来的、破碎的、却又无比完整的“全世界”。
他笑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泪水与疲惫的、却又充满了无限的温柔爱意的、属于“父亲”与“丈夫”的幸福的微笑。
值得吗?这个问题已经不再需要答案了。
……
时间又过去了七年。对于宫本拓也来说,这七年像一场在炼狱与天堂之间反复横跳的永无止境的漫长旅途。
奇迹似乎真的降临了。
从孩子们开始上小学的那一年起,优希的“病”好像正在一点一点地好起来。
她不再是那个心智如同孩童的、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偶了。
她想起来了很多事,能像一个真正的、正常的妻子与母亲一样,和他进行日常的交流。
清晨,她会比他先一步起床,为两个吵吵闹闹的孩子准备虽然算不上美味、却也充满了爱意的早餐。
午后,她会一个人提着购物篮去附近的超市,为了晚餐的菜单像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一样斤斤计较。
夜晚,她会在孩子们都睡下之后,安静地靠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看那些无聊的、充满嘈杂笑声的电视综艺。
拓也了好几次都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好像终于从那个长达数年的冰冷噩梦里醒来了,好像终于找回了那个他用尽了一辈子去爱着的、真正的“结城优希”。
“拓也。”一个充满温柔的、属于妻子的声音在玄关处响了起来。
拓也刚刚结束了一天在建筑工地上辛苦的工作,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了家。
优希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早已等在了门口,她接过他手中沉重的工具包,又踮起脚尖,用她那柔软温热的嘴唇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充满爱意的、欢迎回家的吻。
“今天辛苦了。”她说。
“……我回来了。”拓也看着眼前这个他失而复得了无数次的、最心爱的妻子,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充满幸福的微笑。
餐桌上早已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两个孩子阳太和希光也早已乖乖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爸爸!欢迎回家!”
“我开动了。”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属于一个平凡的四口之家的、充满烟火气的温暖日常。
“呐,拓也,”吃饭的时候,优希忽然开口说道,“我在想……阳太和希光也上学了,我是不是也该找个兼职了?不能总让你一个人这么辛苦。”
拓也看着她那张充满“认真”的美丽脸庞,心中那份早已被他死死压抑住的幸福感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在这时。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