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平淡淡道:“內使此言,距离我未免太远了些。”
孙隆大致有四五十的样子,等自己熬到有阁臣的资格,恐怕他能不能熬得住还是一说。
孙隆哈哈大笑道:“路司李何必妄自菲薄,咱家离司李是年纪大了一些,可是今上,却可以和司李一世君臣啊。”
路平悚然一惊。
孙隆几乎是在明示,他接近路平,正是皇帝之意。
他思索许久,斟酌著语言才道:“不知內使需要我做什么事情?”
“路司李整合江湖势力,甚好。只可惜终究不能持久,外相终究是要去职的,內相”孙隆点到为止,“路司李要得到更加长久的支持,不妨多想一想。”
皇帝的条件其实是极好的,许诺以將来的內阁阁臣,一世君臣,
只是,皇帝还向张居正许诺过“照看先生子孙”。
“路司李大发江湖罪囚至倭国。朝野多有非议,以为大损国体,外相一力护持,只说『江湖中人自为”,这才勉强平息风波。如今倭使已到寧波。要向朝廷申诉『明寇”一事,司李可知道吗?”
“明寇?”路平哑然道,“倭人当真是好笑,当年太祖皇帝,多次派出使节到倭国,要求倭人解决倭寇问题,倭人拘、杀使节,不止一次,如今到了自己身上,竟是这般迫不及待。”
洪武元年(1368),太祖派遣使节,刚入倭国就为贼所杀;
洪武二年二月,太祖再度派遣行人杨载、吴文华等七人出使倭国,倭怀良亲王,斩杀五位使节,拘扣杨载、吴文华三个月。
其后的几次派遣使节也是一波三折。
孙隆大笑:“今上说及此事,颇为开怀。只是——“
孙隆顿了一下,接著道:“怕是又有科臣弹劾。”
路平点点头,这他早已经想到了。
攻计无非是:
有伤国体,天朝上国的体面扫地:
如今倭寇刚刚平息,你路平偏偏要招惹倭寇,也算是擅起边畔。
路平喝了一口茶水,苦笑道:“但求无愧於心,大不了掛冠而去,隱於江湖。”
“路司李笑傲江湖,声名烁烁,何必担心一些宵小之徒。”孙隆笑道,“外相维护,今上青睞。司李只需要稍表忠心,到时候想怎样管江湖事,就怎样管江湖事,想要几位江湖女,就要几位。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快意吗?”
“江湖女”三个字,让路平脸孔一黑。
他沉吟片刻道:“整合江湖势力,不是为內相,不是为外相,而是为了朝廷。不知道如何才算『稍表忠心?”
孙隆双眼眯成一道线,他挥一挥手,侍立小太监立即退下。
“王锡爵当死。”他的神色中闪过一道阴狠。
路平心中一片冰冷。
这位皇帝可谓凉薄。
他对王锡爵记忆不多,只记得倭人入侵朝鲜时,王锡爵是最坚定的主战派之一。
曇阳子之事功成,皇帝和王锡爵也是一世君臣,
层阳子之事不成,就是“当死”!
想必是王锡爵手中,握有皇帝的把柄,这种把柄,王锡爵本人恐怕都不敢透露,但皇帝依旧不能放心。
难以想像,他將来真的当家的时候,能够操纵厂卫的时候,会如何利用自己手中的江湖势力。
“內使的要求,未免太让人作难。”路平面露难色。
王锡爵在万历五年归乡之前,是詹事府詹事,兼掌翰林院,礼部右侍郎,堂堂的三品大员。
他可以下狱,甚至可以下詔狱。
都远远没有死於皇帝的暗杀恶劣。
一旦事发,路司李绝对是一个“成济”的下场。
“江湖手段,神鬼莫测,路司李何必担心?”孙隆皱眉道。
路平仔细想了想,隨即道:“內使目的不过是让王锡爵无法胡乱攀咬,也未必非得杀人,来一出红佛盗印,岂不是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