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她的神情已经变得楚楚可怜,像是方才一瞬间害怕了,失去了所有伪装。
“方大人。”她轻声说道:“对不起,奴婢向您道歉。”
她认真地说道:“那夜坏了大人的事,实属无意。更何况奴婢贪生怕死,怕落到指挥使大人手上会丢了命,因此才不顾一切地伤了大人,都是奴婢的错。”
“嗯。”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在牢里应当讲的话。”
“既然你已认错,我也无意为难你,只是,我属下想要弄清之事,我也想要弄清。”说到这里,他禁不住上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声问道:“那夜你到底为何从薛府失踪?”
她闻言,睁大双眼,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随即又有些生气。
“大人若不肯放过我,直说便是。”她摆头挣脱了他的手掌,不满地说道:“为何这般戏弄于我?”
方景升又将她的下巴捉住,看着她不得不仰起头来,无畏地对上他的目光。
“我只是想知道,你会如何向旁人回答这一问题。”
她细细思索片刻,方才回过神来,反问道:“大人想叫我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方景升见她识趣,不禁笑了笑,手上的力气却没松,仍捉着她的下巴,直看到她眼睛里去,他的腿也几乎蹭到她腿上,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他轻声回答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愿意按照我说的做?”
两人在暗夜中暗暗相斗,哑谜听得久了,朗倾意觉得烦闷,不免直言道:“大人谦卑了。”
“锦衣卫权势滔天,大人您贵为指挥使,我一介奴婢,如何敢不听您的话?”她自嘲地笑了笑,小声哀求道:“奴婢只是想要活命呢。”
他也笑了,缓缓凑上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么,你过会儿便招供说,是薛大人在府上书房内藏了兵部城防图,因刚刚放到府上,还未及交给别人,听到风声说有人要来查,便派你去将城防图烧了。”
他从她侧脸望过去,盯住她的眼睛:“如何?”
她忽然微微挣了挣身子,随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无法脱身,这才恢复了镇定。
“大人。”她实言相告:“奴婢虽贪生怕死,但也不是那种丧尽天良之人,不会做出无端诬赖他人之事。”
“哦?听你的意思是,我才是那丧尽天良、无端诬赖他人之人?”方景升收了笑意,装作疑惑的样子问道。
朗倾意看着他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但到底不敢真的得罪了他,只好直截了当地问道:“大人与薛大人之间有何仇怨,为何非要如此?”
方景升站直了身子,离得稍远了些,垂下眼皮,看似不经意,却说出惊天的话来:“既无杀父之仇,那须得是夺妻之恨了。”
朗倾意早有预料,但见他亲口说出来,还是不免挺直了脊背,一阵凉意袭来,她强撑着开口道:“原来薛大人早逝的妻子,是大人您的心上人。”
方景升没有否认,只是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逐渐加重了力气。
“我不信你这般愚钝。”
她仍平静地目视前方,并不与他对视,仿佛能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后头的景象。她不答话,可到底乱了呼吸,听到他在她面前继续说道:“我也不信,他薛宛麟能比我强到十分去。”
说到这里,他不免带了些幽怨,手轻抚上她的面颊,问道:“他到底比我强在何处,引得你这般不管不顾地追随?”
“连你那原配夫君苏佩都不要,硬生生跟着他薛宛麟?”他炽热的身躯缓缓靠近,颇有些怨夫的滋味:“他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眼见着话题愈发不堪起来,朗倾意情急之下,直起身子来喊道:“你胡说!我何时抛弃苏佩是为了追随薛大人了?”
她想尽一切办法,欲将话题从薛宛麟身上转移到别处去,便开口道:“苏佩是我原配夫君不假,但他行事荒唐,才出公差回来便去妓院春风一夜,我已决意与他和离。”
方景升有些错愕,反应了一瞬,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即,他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她毅然决然地离开苏佩,并非是因为苏家落难,而是因为这个。
这样看来,他方景升早期埋下的线,也并非毫无作用。
此时的她面色凝重,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日挑唆苏佩与她争吵之人,正是他方景升。
可惜,或许是她太过耀眼,想尽办法除了一个,便又多出来一个。
想到这里,他将笑意隐去,穷追不舍:“你还未曾答复我,他薛宛麟到底有何了不得的好处?”
见她不答,他便真的一一分析起来:“论官职,论样貌,他哪里比得过?”
“更何况,他年纪轻轻,已经是个鳏夫。”
朗倾意本不欲与他多言,怕他因此迁怒薛宛麟,一直忍着不说话,但他话语中的轻蔑实在太过刺耳,她不经意间,忍不住回怼道:“那又如何,我不也是和离之后的人。”
说完这句话,她自悔失言,忙住了口,抬眼看去,见他神色是从未见过的落寞与不甘,见她看他,他神色瞬间变成了嘲讽与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