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鸢鸢唇瓣微微一颤,不太想回答,低声说:“原来大祭司也会好奇别人的私事吗?”
“我自然也会有好奇心。只是,不会对每个人都表现出来。”息夜停顿了下,没让她糊弄掉答案,下一句就将话题绕了回去:“你梦里那个人,可是你的仇人?亦或是你的心上人,但曾经负了你?”
某个词拨动了脑神经,陆鸢鸢脖颈微微紧绷:“为什么你会这么猜想?”
不会是她刚才说了什么胡话吧?
息夜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随便猜猜罢了。”
陆鸢鸢不说话了。
一般在这种时候,有眼力见的人都不会追问下去。然而,息夜等了一会儿,竟仿佛沉不住气:“我刚才猜对了么?”
他为什么非要知道她梦见了谁?在这件事上,好奇心就这么刹不住吗?
陆鸢鸢别开脑袋,没有正面回答,低低地道:“那个人你没见过的,也不认识。所以,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息夜不冷不热地说:“我倒是觉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会梦见一个人,正是说明你放不下关于他的事。即使我不认识他,也可以当你的听众,替你排解这份情绪。”
“那个人……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早就化成了一抔黄土。本来,我也快忘掉他的事情了。”陆鸢鸢背过了身去,自顾自地说:“而且,按照你所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让我回忆他,回忆次数一多,我一定会继续梦见他,没完没了。”
“……”
陆鸢鸢微微一用力,咬住下唇:“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他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这番话真假错杂。她自己其实也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又是说给谁听的。
她只是不想再被拽回那段无法回头的岁
月里。
息夜这回终于沉默了下去,没有再刨根问底。
离天亮还有一点儿时间,陆鸢鸢没有去管他是什么心情,她和衣躺下,侧卧着,用一个沉默的背影去拒绝继续深究这个话题。
这一次,上天听见了她的心声,她无梦到了天明。
……
苏醒的时候,陆鸢鸢感觉自己的脸颊贴着什么温暖的东西,正在轻晃。
眼皮像吸了水的海绵,格外沉重。四肢也懒洋洋的,好半天了,视野才渐渐清晰起来。
天幕低压,大雨瓢泼,长街笼罩在一片暗淡的青色光芒里。她正趴在一个少年的背上,手中打着一把油纸伞。
少年肩背宽阔,身姿像小白杨一样挺拔。但也许是为了让背上的人趴得舒服一点,他的身体此时有了一个很明显的前倾角度。这一定很累,但他似乎毫无怨言,走得很稳。
陆鸢鸢侧过头,正能看见他白皙的侧颊,和纤长睫毛下的潋滟瞳光。
……段阑生?
雨大大了,手中打着伞,水雾也飘到了伞下,迷了她的眼。陆鸢鸢发现,她有点儿看不清远处的景象,大脑也像渗入了雾气,一片混沌,分不清今夕何年。
慢慢地,她低下头,看见大街的青石砖已经积了一层水。雨滴在水面漾开一个个圆圈,深度没过了靴面,行走于其上,免不了会湿了鞋袜。
陆鸢鸢愣了好一会儿,脑海深处仿佛有一点火花闪烁。
是了……她终于想起来,此情此景是因什么事而起的了。
明天,就是她和段阑生的婚礼了。
在修仙界,婚事筹办起来,并没有凡人界那么多繁琐的流程,什么三茶六礼、迎亲送亲都早就被简化掉了。但婚服和红盖头是必须的。
在修仙界,她没有亲人,师门就是她的长辈,婚事的筹备阶段,她的衣裳、红盖头、鞋子……全都是蜀山给她准备的。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先例,当然,走的肯定是弟子自己的账。
而她的东西……确切来说,全走的是段阑生的账。
这桩婚事的来源实在不够光彩,是强扭的瓜。她没想过段阑生即使不喜欢她,也愿意揽下了这些花费。靠近那个日子,兴奋渐渐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羞耻与不安。
明明已经如愿以偿了,为什么她会想哭?
蜀山请了山下的绣娘,为她量体裁衣,赶制衣裳。在半个月前,东西就送到了她房间里。
但望着那两个大箱子,她绞着手指,竟生出了一种焦灼、紧张的逃避心理,打开箱盖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是一种巨大的挑战。仿佛里面放的不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而是一个深渊的入口。
一直拖到终于不能拖的今天,她才第一次打开箱子。这一开,她就懵了——不知道哪个环节出现了疏忽,婚衣最外层的纱勾破了一个洞。这是最外层的一件衣裳,若明天穿在身上,所有人都能看见。
陆鸢鸢又后悔又着急。如果她没逃避,那么,在半个月前就会发现问题,及时更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