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爷仨都解放了,后头两场皆不必入场,只等着初九面试即可。
回去跟家里一说,老板娘等人自然都高兴坏了。苏泰却长长松了口气,好似如释重负……
“二哥,我们考试,你压力很大吗?”苏录奇怪问道。。。。
夜色如墨,苏录独坐于书斋之中,烛火摇曳,映得他眉目沉静。窗外秋风扫过庭院,枯叶簌簌作响,似在低语着明日殿试的风云变幻。案上摊开的是他反复推敲数月的策论草稿,字迹工整却不显刻意,每一笔都似有千钧之力,蕴藏着他十年寒窗的积淀与对天下大势的洞察。
他并未动笔誊抄,只是凝视着纸上“安民、治吏、强兵、兴学”八字纲要,眼神渐深。这八字,是他从无数奏疏、史籍、民间疾苦中提炼而出的治国之基。非为取巧,亦非迎合上意,而是发自肺腑的思索。他知道,今上虽重文轻武,然边患频仍,北狄虎视,西南土司蠢动,若只谈仁政而不论实策,终是空谈。可若一味主战,则又易陷于穷兵黩武之讥。如何拿捏分寸,既展胸襟抱负,又不失儒者温厚之风,才是殿试文章的真正难关。
外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丫鬟小翠提着铜壶进来添水,见少爷仍未歇息,忍不住低声劝道:“少爷,已过二更了,明儿还要早起入宫,您这般熬着,身子怎么受得住?”
苏录抬眼笑了笑,声音温和:“不妨事。我心中尚有些许未定之处,须得再理一理。”
小翠不敢多言,只默默放下水壶退下。门扉轻掩之际,她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背影挺拔如松,孤灯之下竟似一座山岳,压住了整个黑夜的喧嚣。
苏录重新执笔,在稿纸边缘添了一句:“民之困,不在赋重,而在吏贪;吏之弊,不在法疏,而在察怠。”写罢,轻轻吹干墨迹,闭目默诵三遍,确认无误后,才将整篇策论缓缓卷起,封入锦囊。
他知道,这一篇文章,不只是为了功名,更是他对这个时代的回应。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贡院外已是车马喧阗。各地新科进士齐聚京师,皆着青衫,佩玉带,神色肃然。宫门开启时,钟鼓齐鸣,礼乐大作,鸿胪寺官员引众士子鱼贯而入,步履整齐,气氛庄重得近乎压抑。
苏录位列前排,神情平静。他不看左右,也不与人交谈,只随着队伍缓步前行。穿过重重宫门,终于抵达保和殿前广场。此处早已设下案几百张,每张案上置笔墨纸砚、蜡烛香炉,供考生使用。监考官乃礼部尚书李维安亲自坐镇,两侧御史环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
辰时三刻,内侍高唱:“圣上有旨??今日殿试,题曰《论当今急务》!限午时交卷,违者黜落!”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无声,唯有风拂幡动之声。
苏录缓缓铺纸研墨,心如止水。他早知此题必出,也早已成竹在胸。提笔蘸墨,略一凝神,便落下一字:
“臣闻天下之治乱,系乎民心之向背……”
起首一句,平实无奇,却如洪钟震耳。随后笔走龙蛇,条分缕析,先述百年承平之下隐患暗生:土地兼并日甚,流民四起;官吏因循苟且,州县空虚;军备废弛,士卒疲敝;学校不修,人才凋零。字字切中时弊,毫无避讳。
然其妙处在于,不以激愤之辞煽情,亦不以危言耸听邀宠,而是以史为鉴,引汉唐盛衰之例,指出“国家之患,非始于一旦,实积弊而成”。进而提出对策:清丈田亩,均平赋役;严考课之法,汰庸劣之官;整顿卫所,募练新军;复兴社学,广开仕途。
尤为关键者,他在文末写道:“治国如医病,贵在辨证施治,不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今日之急务,不在更张法令之繁,而在振作人心之惰。使官知畏法,民信朝廷,则万事可举。”
此语一出,阅卷官中已有数人微微颔首。
殿试持续至正午,苏录最早交卷,离场时神色淡然,未与任何人交谈。其余考生或蹙眉苦思,或汗透重衣,更有甚者竟当场晕厥,被太医抬出。
三日后,皇帝亲临文华殿阅卷。
八位读卷大臣依次呈递前十名试卷。当轮到苏录之卷时,首辅杨廷和展开一看,不禁“咦”了一声。
“此人文笔老辣,见识深远,竟似曾任地方大员者所作,实难信出自一介布衣之手。”
副主考徐阶接过细读,点头道:“不仅识见超群,且章法严谨,气脉贯通,毫无雕琢之痕。尤以‘振作人心’四字,直指本源,可谓洞悉症结。”
皇帝朱厚?素来厌恶浮华空谈,见此文语言质朴而内容扎实,越看越是心动。待读至“使官知畏法,民信朝廷”一句,竟拍案称善:“此真宰相之器也!”
当即朱笔圈定,钦点苏录为第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
消息传出,满城轰动。百姓争相传颂:“今科状元,非但文章冠绝,更敢直言时弊,实乃国之栋梁!”
然而,朝堂之上却暗流涌动。
内阁次辅张孚敬素与杨廷和不睦,见苏录为杨所荐,心中不满。又闻皇帝对其极为赏识,恐其日后成为杨党羽翼,遂于私邸召见门生御史陈?,密授机宜。
数日后,陈?上疏弹劾苏录,称其殿试策论中有“讥讽朝政、妄议祖制”之嫌,尤以“吏贪”“察怠”等语为不敬,请求重审试卷,褫夺功名。
奏疏一出,舆论哗然。
支持者谓之“忠直之士不容于奸佞”,反对者则附和“新进少年不知分寸,妄议国是”。
一时之间,苏录成了风口浪尖之人。
面对攻讦,他并未辩解,只在家中闭门读书,每日仍按时向礼部报到,准备参加接下来的翰林院任职考试。有人问他为何不自陈冤屈,他只淡淡一笑:“是非自有公论,何须多言?”
倒是恩师王守仁得知此事,特地遣人送来一封信。信中写道:“世之所谓清流者,未必真清;所谓浊流者,未必尽浊。君子处世,当如砥柱中流,不动不摇。谤来不必惧,誉至亦勿喜。汝之所行,合乎良知,便是正道。”
苏录读后,久久不语,唯焚香拜谢师恩。
与此同时,宫中亦非风平浪静。
皇帝本已决意重用苏录,命其入翰林院修撰国史,并有意擢为经筵讲官。然张孚敬联合数位阁臣,屡次进言,称“新科状元未经历练,骤居清要,恐难服众”,建议外放知县,历练三年后再召回。
皇帝犹豫再三,终因政务繁忙,又被边关急报送扰,只得暂搁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