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辛看着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
台灯的光勾勒出他漂亮的侧脸线条,看不出情绪。
然后,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里听不出嘲讽,却有一种让对方枫瞬间自惭形秽到泥土里的、理所当然的平淡。
“我?”
他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明天天气,“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爸妈商量好了。”
打游戏需要个文凭让我爸妈闭嘴,顺便堵死那些念叨‘打游戏没出息’的人的嘴,那就去混一个。”
方枫猛地一怔,眼睛瞪大了。
被这一观念震惊了。
付辛继续用那种能气死人的平淡语调,扔下一枚枚重磅炸弹:
“父母觉得小学初中那点东西,跳了几级省点时间,可以多留几年空白期去做我想做的事。”
方枫:“……”
“高中觉得还是磨叽,突然有个机会能少念两年提前进大学,就去考了试,没想到踩线过了。”
方枫:“……”
“我读的那所大学,不是那种‘是个国人都知道的厉害学校’,所以大学课程也就那样。为了能早点解脱,我着急忙慌刷完了学分,混到了毕业证。”
方枫:“……”沉默。
“后来身边还是有很多流言蜚语,总觉得还不够清静,又顺手读了个研。好歹名头上好看点,省得老是被人烦。对吧?”
方枫:“……”沉默到想去世。
他抬起眼,看向已经彻底石化的方枫,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其罕见的、真实的……嫌弃?
他也不管他,继续往下说。
“可实验室里那些东西,翻来覆去就那些,实在腻味。正好我那个学校有休学额度,本科两年研究生四年加一起有六年还没用,就溜出来了。”
“再不溜出来,我可就20了,弟弟~”
“打职业这件事,最好的时间段还是16-18岁。手感,反应都是黄金时期的。”
“我也不知道还能打几年,反正日子慢慢过呀。”
他指了指窗外Champion网吧的方向。
“这网吧,我爸早年钱多烧手,我小时候闹着要,他就给我开了个玩。名义上挂我名下,其实一直有人管。就最近这三四个月,我才正式拿到手自己弄。”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不爽。
“我把那些老掉牙的玩意儿全淘汰回收了,换了全新设备。本来想着自己和朋友玩着爽就行,结果莫名其妙火了,吵得我耳朵疼…………还有泡面味,你在医馆门口都能闻到吧!我真的不喜欢,我计划这个月底就把泡面赶出去,加个比泡面便宜的低价午饭晚饭套餐,然后再招个网管炒饭炒面炒年糕。”
方枫心底感慨:这个人渣,处理事情还挺温柔。就是新网管挺惨的。
但是生而为人,这种阶级上的差距,让他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只剩下纯粹的、巨大的、令人绝望的震撼和渺小感。
付辛似乎完全没在意自己刚刚又又又一次摧毁了一个少年的认知体系。他用手指关节敲了敲那两份计划表,发出清脆的响声,把方枫从魂飞魄散的状态中拉回来一点点。
“所以,别问我该怎么选。我的路,纯属特殊情况,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你的路,得你自己一脚泥一脚血地蹚出来。”
“现在,告诉我你的决定。是先从一元二次方程求根公式开始,还是先从背会‘深渊巨构’地下管廊所有通风口的位置开始?”
方枫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僵硬地低下头,目光重新聚焦在那两张重若千钧的纸上。他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得像是刚跑完一万米。巨大的自卑和震撼过后,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绝望、不甘、以及被绝对力量碾压后反而生出的破罐子破摔般的狠劲,慢慢地从眼底浮现出来。
他伸出剧烈颤抖的手,指尖先碰了一下那份电竞训练计划,冰凉的触感让他一哆嗦。
然后,他仿佛用尽了这辈子积攒的所有勇气和力气,将另一只也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死死地按在了文化课计划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