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英不住摇头,又忍不住笑着推人:“小月给的保命符,是你这么用的吗?”他好奇地沿着植物生长的方向摸索,刚刚好只够将此间风光留给皎皎明月相照。
天地为青庐,春藤递庚帖,再悱恻的梦或也不外如是。
莫雨靠在荆藤上,见他衣衫凌乱,却笑如春风,只觉心头百转千回,尽归柔软爱怜。他捉过对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将自己所有的赤诚与心动坦荡交付,看着对方不自主地沿着心跳的起伏摩挲。
他剥开对方,也剥开自我,任凭衣衫落地,现出一背狰狞赤色。
穆玄英下意识偏开头,但下一瞬,又将手轻柔且坚定地落在那些疤痕之上。
莫雨笑道:“很难看吗?”
穆玄英柔声道:“很好看。”
莫雨又道:“很好看吗?”
穆玄英亦笑道:“有一点点难看。”
他俯身轻轻吻过,郑重而虔诚:“苍鹰一生会受千万次伤,但永远不会停下对天空的向往。”
莫雨摸摸他的头顶:“因为它是鹰。”
穆玄英也摸摸对方的发顶:“因为你是你。”
陈月说他心性纯然,嘴也颇甜,实不带私心所赞。
如此三言两语,就有足够令人失神的本领,却偏偏自己从不觉得。
被莫雨翻身反制的时候,穆玄英大为惊讶:“你的腿?”
“嘘。”对方一指抵在他唇前,“别再说了。”
穆玄英张口咬上那根手指,忿忿地想,自己真是上了个天大的当。
但此刻再下贼船,已为时晚矣。更何况究及本心,他也并不打算下去。
莫雨种下的是何其炽烈的吻呢?竟像是用烙铁在灵魂中打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纵然骨成灰,肉成泥,似也要将这记忆带入黄泉,带入地底。
他一点又一点,坚定而分明地打开自己,像剥开蚌的肉,像掰开嫩的笋,并不急躁,却充满一种忍耐到了极致的爱怜与渴望。
穆玄英倏尔抓紧了一根青藤,额间不自觉沁出冷汗。
原来或爱或恨,到了极点,都是一样让人疼的。
莫雨的手抚过他颤抖的腰,沿着绷紧的臂肌,充满宽慰意义地与他十指相扣。
青藤如有意识,顺着两人紧贴的手臂旋转盘绕,复开出满臂如同碎星般的细小花朵。
许是被幽香蛊惑,他也就真的再也觉察不到痛。
一个人对情爱的最初理解与幻想,应是来自于父母。尽管这一切早已随着湮灭的旧忆不再可考,但这一刻,他仍是不可避免地想起爹娘。
他与莫雨,也算聪颖过大半世人,可这半生跌跌撞撞,曲曲折折,也不过是两个笨蛋在原地踏步,摸索着本应由爹娘教与的道理。
他的指尖攀过莫雨被汗水浸湿的脸,分明是与往日一般的眉目,分明是与寻常无二的神情,他却觉得对方每一记眼神,每一个举止,仿佛都有了截然不同的含义。
见他总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莫雨亲了亲他的眼皮,迫使他闭上有些酸涩的眼睛:“为什么总看着我?有哪里不一样?”
“没有。”穆玄英笑道,“你一直都是这样好。”
莫雨始终将他环于臂膀,下一瞬,却翻了个身,让他攀在了自己胸前。
穆玄英撑在他绷紧的腹间,片刻失神,只觉得月光甚亮,却似乎总是更偏爱着莫雨一些,独不见自己满背月华,连肌肤上一层薄薄的汗水都如新雪。
莫雨却看得真切,指腹流连,不紧不慢道:“大雁终一生相伴,形影不离,未尝不是一种枷锁。昔年孝武皇帝甚爱阿娇,欲以金屋藏之。可惜千金一赋,破镜难圆,终也不过沦为世间怨偶。”
见穆玄英眼中似有不解,他抬手松开对方的发带,轻轻吻在发梢:“我不会是你的枷锁,也不会为你铸所谓金屋的牢笼。”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不必与我蹉跎时光,我亦不会就此停下。”他淡淡笑道,承诺却也如此不可一世,“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我自会重新走到你身边。”
传闻靺鞨族的萨满能沟通天地神灵,一双眼可看透世间所有,耳朵能聆听万物心声。
可或许远是不同于莫雨这般的存在,能跨过他内心发出的声音,看见他灵魂中真实的自我。
人固有定义,视泪为悲戚,以笑语欢庆。
但七情六欲,个中滋味,却终有无法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