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楚淮瑜猛地睁开了眼,他坐起身不断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鼻尖是医院熟悉的消毒水的气味,耳边是仪器运作的嗡鸣声,熟悉的恐慌遍布全身,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做梦了。
自从手术住院以来他第一次做梦,是一个对他而言可怕得不得了的噩梦。
他梦见他哥在他生日这天去给他买花的路上出事了,他再也见不到他哥了,接下来的十几年里自己都过得特别惨。
后来他遇到了一个眼睛和他哥特别相似的人,因为那双眼睛他们签了替身协议,纠缠了好几年。
太真实了,真实得就好像他真的经历过这样的事,真的那样过了没有他哥的十年。
梦境里残留的情绪和这段时间的坏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楚淮瑜的心脏难以负荷,他下意识偏头望床边看去,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趴在床沿睡着了。
挤压着心脏的情绪骤然炸开,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思念排山倒海的袭来,楚淮瑜觉得很久没见过了陆言瑾了,想和梦里一样隔了十几年的光阴。
比心跳先到来的是眼泪,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又颤抖着,及其缓慢地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实体的,温热的,不是梦,是真实的。
这段时间陆言瑾的精神高度紧张,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到坐起来的楚淮瑜,心里一下紧张起来:“怎么醒了小瑜?”
他想起身去开灯,却被楚淮瑜用力抱住。
真的很用力,甚至让陆言瑾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同时还感受到了他弟的颤抖以及滴在脖子上的温热。
“对不起……”
想起梦境里发生的事还有前几天的恶言相向,愧疚漫无边际地滋生,楚淮瑜觉得心口很疼:“对不起,对不起,哥,对不起……”
“我、我特别特别爱你,我也最爱你了,我不应该跟你说那些话不应该那样对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梦境里所有未能说出口的道歉和爱意,都在此刻飘过虚实的界限,稳稳落了地。
“不怪你,哥不怪你,从来没有怪过小瑜,”陆言瑾回抱住他,以及其轻巧的力道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蹭过他的额头,脸颊还有鼻尖,声音是一惯的温和,“哥也有不对的地方——这都是哥自己的选择,不怪你呀,哥怎么舍得怪小瑜呢?”
楚淮瑜沉浸在那股奇异的失而复得里,没有听出话里的玄机。
害怕又是梦,感受着温热的体温,他又把耳朵贴在陆言瑾的心口,听到传来的铿锵有力的心跳,他这才确定这就是现实。
而之前再怎么真实也只是噩梦,他感觉又活过来了。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应该对你说那些难听的话,不应该那样发脾气,”楚淮瑜说着说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哥……我一点都不想你死,我没脑子,不会说话,我就是、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蠢蛋……”
“不要这么说自己,”陆言瑾偏头亲了亲他的唇角,“小瑜最好了。”
“做噩梦了对不对?”陆言瑾柔声问他。
“嗯。”楚淮瑜埋进他怀里,轻轻点点头。
他并不打算告诉陆言瑾梦的内容,无论是噩梦还是预知梦,那听起来都太扯淡了,而且那样的事真的太让人太难过了,他甚至不敢再回想起第二遍。
“没事的,不要怕,只是一个很坏的梦。”陆言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又异常令人安心。
“不要怕,哥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
温柔的话语大幅度抚平了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蛋楚淮瑜依旧死死地抱着他:“哥,今晚可不可以陪我睡?我不要跟你分开。”
“好,”陆言瑾抱着他躺下,“不分开——小瑜好好休息。”
楚淮瑜嗯了一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闭上了眼。
但无数光怪陆离的镜头在他脑海里播放,他完全睡不着,空气里安静了很久很久,楚淮瑜才试探着开口:“哥?你睡了吗?”
“没有,怎么了?”陆言瑾替他撩了撩额前的头发。
“如果,”楚淮瑜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开口,“如果因为我的任性和一己私欲,导致你……出了意外,甚至是死去,你会怪我吗?”
楚淮瑜知道这个问题困住了梦境里的自己很多年,是他穷极一生也很想要的答案,而且……自己也很好奇这个答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