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下堤岸,雨后的泥水没过了鞋面,衣袍早已沾满污痕,然而步履稳健。
路过一棵被连夜风雨拦腰折断的杨树,她停了一下,帮两个年长的妇人将堆积在枝干上的积水拨开,好让人可以坐下歇脚。
几个受了惊吓的小孩躲在母亲怀中,不远处,有村民在低声议论灾情。
姜辞听见了,没有回头,只挽了挽袖子,蹲在地上替一位扭了脚的老伯包扎。那老伯喘着粗气问她:“姑娘,都督怎么样了?他在前头一直没歇着吧?”
姜辞语气温缓,却含了些不动声色的压低:“他没事,一点小伤。你们安心休息吧,前头的堤坝还得靠你们一起撑。”
这话落地,几人都不言声了,只重重地点了点头。
堤岸高处,姬阳坐在断坝旁,一手撑膝,一手搭在身侧破裂的石块上。他静静望着姜辞的背影,看她在人群中忙碌、低语、抚慰,面上不显疲惫,始终坚定从容。
他目光缓了缓,又望向前方那片被水吞没的宁陵西南角,残垣断壁,房屋坍塌,水面上浮着破损的家具和残木。
眼中倦意翻涌,却又隐隐透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杜孟秋快步踏着泥水奔来。
“都督,”他微喘着开口,拱手汇报道,“刚收到水情探报,宁榆河上游雨势已停,水位在缓退。”
姬阳抬眸,嗓音尚哑:“退了多少?”
“较昨日低了三寸,但仍高于警线。”杜孟秋顿了顿,“推测今晚半夜前后可稳住。但堤坝重创,坝心已断,三日内若无修复之法,一遇再雨仍会崩塌。”
姬阳微一点头,望向那塌口,半晌未语。
杜孟秋问:“是否立刻召工匠重修坝心?”
“重修。”姬阳道。
杜孟秋沉声应下:“遵命。”
他正要转身,又听姬阳加了一句:“将今日参与抢险的兵与民,全数造册登记。”
“特别是……死伤之人。”
杜孟秋脚步微顿,回头望向他。只见那道高大的身影,坐在断堤之上,衣甲斑驳,面色苍白,背影却稳如一桩。
“要他们的名字。”
“一个也不能漏。”
“是。”杜孟秋抱拳,转身而去。
那一刻,姜辞也恰好转头看向高处,望见姬阳正静静望着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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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
姜辞坐在屋内。银霜走近,轻声道:“小姐,我问了陆司马,那天抢险,到最后确认……死了四十七人,其中三十一个东阳军,其余都是村里自愿来的百姓。”
姜辞眼睫轻垂,许久才问:“他们的名字,记下了吗?”
“都记下了。”银霜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册,递给她。
“我按照您的吩咐抄了一份来。”
姜辞接过,一字一字看。
随后,她站起身,道:“你去拿些布匹来。”
“小姐你这是……”银霜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