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脩白兄,这似乎与常例不合。”
他轻轻开口,眼神望向了坐在上首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那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杨所修。
大明官制,六科廊房虽各有都给事中,却无明确主官。谁的职衔中带着“管科事”的头衔,谁才是事实上的头领。
而杨所修,便是如今吏科的当家人。
陈尔冀继续说道:“今日这薛国观,原为刑科都给事中,正七品。”
“按例,京官升转,最多四品京堂。纵使外放,也不过是从三品的布政使司参政。”
“如今,这右佥都御史衔也就罢了,不过正四品。可顺天府尹与工部侍郎,却都是实打实的正三品!”
“一步登天,连升八级,未免太过骇人。”
杨所修依旧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良久之后,才缓缓睁开双眼。
“升迁之事,毕竟要看正职。顺天府尹虽为正三品,但历来被视为浊官,与清流言官不可同日而语。”
“相较于外放的布政使参政,也不过多了一品,陛下此旨,不算太过破格。”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况且,薛国观那篇方案,你我也都看过了,确实做得踏实,无可挑剔。有此能力,破格简拔,亦在情理之中。”
“最关键的是……”
杨所修放下茶杯,看着陈尔冀,叹了口气。
“到了今日,你还没看明白吗?怎么还会问出这等话来?”
陈尔冀沉默了片刻,苦笑道:“其实……从三部尚书推选时,陛下的任命,我便该明白了。只是,终究心有侥幸而已。”
杨所修长叹一声:“是啊,这位陛下,不看你是阉党还是东林,他要的,是能为他所用之人。他这是要另起炉灶,自己再立一党!”
他将那份圣旨轻轻拿起,用手指抚摸着其上的金丝纹路,悠悠说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然于吾辈读书人,其利在名,其名在功。陛下如今给的,就是一条以功换名的青云路。”
“只要合了他的心意,转瞬之间,便可青云直上。”
“这薛国观,倘若他真能将这京师之事办得妥妥当当,恐怕数年之内,便可直入内阁。”
“释褐不及十年,而宰辅可望……”陈尔冀的语气中充满了感叹与憧憬,“这是何等的登天之阶……”
杨所修沉默不语。
陈尔冀回过神来,问道:“那……杨公,此旨吏科原样抄发?”
“抄发吧。”杨所修摆了摆手,语气淡然,“这个当口,一个顺天府尹而已,无伤大局。何必去当那只出头鸟,惹一身骚。”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感觉,咱们这位新君,正等着有人往他的刀口上撞呢。谁撞,谁死。”
陈尔冀心中一凛,点点头,立刻伏案写就,然后叫过一名给事中,让他将之发往吏部。
他转过头来,又问道:“杨公,那陈九畴最近上蹿下跳,大肆张罗阉党旧徒,似乎想要自立山头,咱们要不要拿他开刀,给陛下一个投名状?”
杨所修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