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站在后世的肩膀上,作为一个“局外人”,带着答案去寻找证据罢了。
有了大明后面一次次急促的赌徒之举作为佐证,再去看辽东题本中,一些潜在暗处的人心脉络,自然跃然纸上。
柳河之败,看起来有无数个偶然的原因。
可能是谍报不实,那所谓的线报,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可能是军将失智,在水师未至的情况下,仅凭七艘渔船就想让八百骑兵渡过天险,陷入了刻舟求剑的窘境。
可能是水师无能,从觉华岛到三岔河口,区区百里水路,竟然也能失期。
这其中,或许还掺杂着马世龙一个北方将领,对水师调度不甚了了,以及秋季海况复杂,逆风难行的原因。
但究其根本,剥开这层层表象,内里最核心的病根,无非就是一个字——急。
从皇帝,到京官,到总兵,再到边将,自上而下,所有人都被一种焦急、狂躁的情绪所裹挟。
抢功、冒进、催逼、指责,任何一个求稳、求妥的人,终究呆不长久。
都说崇祯十七年换了五十阁臣,这大明朝廷又何尝不是如此?
从最开始的萨尔浒之战,到最末尾的松山之战,其败因居然都是催逼冒进。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巨大的讽刺。
朱由检看着孙承宗,缓缓开口,说出了自己最后的总结。
“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势不对,纵使勇夫悍卒,也只能沦为鱼肉。”
“柳河之役,看似败于将骄兵惰,实则败于这自上而下,急于求成、不能久持的‘大势’。孙师以为然否?”
孙承宗闻言,一声长叹。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释然。
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
陛下,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两年来,他背负着柳河之败的所有指责,言官的弹劾,同僚的非议,甚至是自己的苛责。
他想过无数次,若是自己当初能够更强硬一些,压住马世龙的冒进,是不是就能避免这场悲剧。
但直到此刻,听到这位年轻皇帝的话,他才终于感到了一丝解脱。
是啊,势不对!
当整个朝堂,整个天下,都陷入一种狂热的、急功近利的“势”中时,他一个身在辽东的督师,又能挽回多少?
这一刻,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天子,只觉得那不再是一个需要自己察言观色、小心应对的君主。
而是一个,真正懂他,懂兵事,懂这天下大势的——
知己!
朱由检看着孙承宗略带激动的神情,心中却是微微一笑。
战术好学,战略易定,光看所谓三方布置、治国十策,是根本看不清个人能力的。
唯有这洞察人心,看透表象之下那股无形之“势”的能力,才是真正帅才的根基。
这,就是为什么同一件事,有的人能成,有的人,却只能败亡的缘故。
——不过,先别急。
孙师,面试三问,你如今只过了第一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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