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信了?”苏明琮目光如炬,将族谱又往前递了递,“真相就在这里。”
苏丞接过那本厚重的族谱,指尖微微发颤。
烛光下,父亲一脉的名录清晰可见,祖父、父亲、两位叔父,以及……只有苏平知一个名字。
他急忙翻看其他支系,庶出的堂兄弟们赫然在列,唯独父亲这一脉,自始至终都未出现过“苏丞”二字。
“爹……”少年声音干涩得厉害,“这族谱上为何没有我?”
烛火摇曳,苏明琮的声音在祠堂里格外清晰,“非我苏氏血脉,不入族谱。”
这话宛如惊雷炸响,苏丞踉跄着后退半步,眼前一阵发黑。
“不可能……”他摇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怎么会……”
苏明琮望着少年惨白的脸色,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年大雪中的场景。
十岁的孩童冻得嘴唇发青,可那双澄澈的眸子,与记忆里那个他曾深爱的女子如出一辙。
时至今日,苏明琮仍说不清当年为何会认下这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或许是大雪中那双与沈黛云如出一辙的眸子,让他鬼使神差动了恻隐之心。
随着少年渐渐长开,那张昳丽的面容越发肖似故人。
有时恍惚间,苏明琮甚至会错觉是沈黛云借这孩子的皮囊,依旧陪在他身边。
也是这份错觉让他最终决定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
他将少年拘在府中,美其名曰体弱需静养。
实则他再清楚不过,在这男风盛行的世道,过人的美貌是福亦是祸。
只是这番作为,究竟是为护他周全,还是因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连苏明琮自己都难以分辨。
他曾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可谁曾想霍延洲竟会横插一脚。
那人为苏丞延请名师,又暗中运作使其成为皇子伴读。
宫宴那夜,少年在满堂华彩中惊艳四座时,苏明琮便知大事不妙。
声名鹊起意味着更多觊觎,可他万万没料到,最终夺走少年的竟是霍延洲,甚至逼得他不得不亲手斩断这份父子羁绊……
苏明琮望着眼前面色惨白的少年,心头泛起一丝钝痛。
纵使初衷不纯,可这么多年朝夕相处,那句“爹爹”终究还是叫进了他心里。
只是身为苏家家主,苏明琮早已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
纵使他心头百般不舍,在家族利益面前,这份父子情分也只能割舍。
望着少年与故人肖似的眉眼,他眸中泛起追忆之色,“若非你娘执意如此,你本不该来到这世上……”
“我娘?”苏丞神情恍惚,儿时记忆早已模糊,这些年来父亲更是绝口不提生母,只余一丝温暖的眷恋萦绕心间。
“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
当年名动皇城的花魁沈黛云,不仅姿容绝世,更兼才情无双。
多少世家子弟争相追捧,就连素来清冷的苏明琮也有所耳闻。
那日偶然邂逅,一道倩影便烙在了年轻公子心上。
虽已娶妻生子,未及弱冠的苏明琮哪懂得何为心动?只循着本能去见了那位扰乱心绪的女子。
一席长谈,令沈黛云的身影再难忘却。
沦落风尘却活得通透,身处泥沼仍心怀锦绣,更难得她才华横溢,便是大崇才子也难望项背。
“公子不必怜悯。”素衣女子执盏轻笑,眼波澄澈如秋水,“这世间冻毙路骸者不知凡几,黛云虽以色事人,却也算锦衣玉食,实在当不起这份怜惜。”
那段时日里,苏明琮虽常去寻沈黛云,却始终未能参透自己的心意。
直到目睹世家子弟强逼清倌人接客时翻涌的怒火,才让他恍然惊觉,原来自己早已情根深种。
表明心迹后,方知竟是两情相悦,可彼时的苏家大少爷,如何能违逆家风纳妓为妾?
老父震怒之下,将他锁进祠堂,少年郎能想到的抵抗方式,唯有绝食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