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苏明琮食不知味。
他反复思量霍延洲究竟是何时对苏丞起了心思,却惊觉自己竟从未看透这位蛰伏多年的皇子。
若他日圣上肃清后族,以霍延洲的城府手段……
想到此处,苏明琮后背沁出冷汗。
明君固然是臣民之福,可若这君王深不可测得连枕边人都算计在内……
夜半独坐书房时,他望着摇曳的烛火出神。
如今知晓太多皇室秘辛,即便他行事再周全,也难保不会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而霍延洲的承诺,恰是唯一的保命符。
于是在经历了几晚的彻夜难眠后,苏明琮最终还是提笔写下了那封回信。
小楼内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霍延洲率先开口打破沉寂。
“世叔,丞儿这些日子总闹着要见您,只是他先前受了惊吓,身子虚,我便留他在府中将养些时日。”
苏明琮轻拍怀中少年的背脊,声音平稳,“丞儿体弱,多亏你费心照料。”
他面上不显,心下却一片雪亮,什么静养,不过是冠冕堂皇的托词罢了。
苏丞此时才惊觉失态,慌忙从父亲怀中退出,想到方才撒娇的模样全被霍延洲看去,他耳尖顿时烧得通红。
“世叔言重。”霍延洲目光扫过少年发红的耳垂,淡淡道,“我向来视丞儿如亲弟,照顾本就是分内之事。”
然而这话落入苏丞耳中,却让他猛地抬头,眼中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个对他百般折辱的禽兽,怎敢在父亲面前装出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霍延洲却对那愤怒视线毫不在意,只觉少年因气恼而愈发明亮的眸子,倒比平日乖顺时更添几分鲜活生气。
他眸底暗流涌动,又迅速归于平静。
在将军府时,少年虽也会反抗,可眼底总藏着抹不去的惧色。
如今刚踏进苏府门槛,倒像只炸毛的刺猬,恨不得把浑身的刺都竖起来对着他。
这是觉得有父亲撑腰,便不再怕他了?
霍延洲眼底掠过一丝玩味,看着这小兽张牙舞爪却伤不了人分毫的模样,他心头竟莫名舒坦了几分。
苏明琮将两人间的暗涌尽收眼底,却无心理会,因为他待会儿要做的事,怕是比霍延洲带给少年的伤害更甚百倍。
“府中还有军务,先行告退。”霍延洲适时离去。
待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苏丞才长舒一口气,那人总算信守承诺,没在父亲面前揭他的短。
“丞儿,为父有事要告诉你……”苏明琮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不过你舟车劳顿,不如先歇两日。”
苏丞本就心虚,闻言更是忐忑,“爹,我不累,您现在就说罢……”
苏明琮静默片刻,终是颔首,“那你随我来吧。”
这座三层小楼紧邻祠堂,平日只作存放祭品之用,父子二人拾级而下,转眼已至祠堂门前。
朱漆大门上的铜环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仿佛在无声预示着什么。
推开厚重的朱漆大门,苏明琮率先踏入祠堂。
常年紧闭的殿内弥漫着檀香与岁月交织的气息,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将先人牌位映照得忽明忽暗。
苏丞仰望着那些陌生的名讳,心头没来由地发紧。
“爹,为何带我来此?”少年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显得格外清亮。
苏明琮没有作答,只是取了香烛,见儿子要上前,他抬手制止,独自完成祭拜仪式。
待香炉青烟袅袅升起,他才从供案请出家谱,翻到记载着自己名讳的那一页。
苏丞盯着那本厚重的族谱,忽然想起那个因好男风被除名的旁支子弟,脸色倏地煞白,莫非霍延洲终究还是说了?
“您这是……”少年声音发颤,迟迟不敢伸手。
苏明琮这才注意到儿子神色异常,却误以为是因着祠堂肃穆,“可知我为何从不让你祭祖?”
“您说族规不许体弱之人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