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不去看二人,只微微颔首,赵三郎见状打圆场说:“腊梅,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姑娘,怎么不告诉师兄。”
宁愿艺一听,两人皆误会了他们的关系,伸手行了个礼道:“二位多心了,我只是一个江湖郎中,前几日碰巧给了腊梅公子一瓶伤药罢了。”
秀娘笑了,眼尾的细纹里像是盛着温和的光,她说道:“原来是大夫,刚好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快,吃东西总觉得恶心,不如请大夫帮我瞧瞧?”
说完,秀娘轻轻用手推了推赵三郎道:“那你们兄弟二人先聊着。”
宁愿艺看穿了秀娘的心思,目光轻轻扫过四周,说道:“那就请娘子随我到厢房里来。”
厢房内。
宁愿艺将指尖搭在秀娘手腕脉搏处,指腹轻按,凝神静听,她眉间微蹙,只觉指尖下的脉象往来流利,跳动清晰有力。随后她收回手,抬眼间笑着说:“娘子这是……有喜了。”
秀娘有些诧异,惊喜地说道:“这样算来,我也有一个月没来月事了。”
随后秀娘脸颊又飘起两团红晕说道:“大夫你先别忙着告诉三郎,等时机到了再讲便是。”
说完这话,秀娘眼里又流露出点忧虑:“这腊梅也是个苦命之人,打小就和我们家三郎感情深厚,可这戏台班子本来就是趟浑水,何必深陷其中呢……”
她想起腊梅先前同她说的话,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随后眉眼弯弯:“娘子安心养胎便是,不宜忧虑过重。”
……
回到戏班子已然是半夜,明月高悬洒下淡淡幽光,树影也漏下斑驳的影子在随风晃动。
腊梅性子傲,先前师兄在茶楼里同他讲话的时候也是话里带着刺儿。
可是当他一想到师兄那句“腊梅,你还在生师兄的气么?”便觉得什么气都消了。
思忖再三,腊梅还是踏步到了赵三郎的屋外。
“师兄,你睡了吗?我来和你排明日的戏。”腊梅声音带着丝若有若无地柔。
赵三郎打开门看到腊梅,心中情绪有些复杂,白日里没有告诉腊梅的事情,今夜也该说出口了。
赵三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道:“腊梅,进来吧。”
腊梅踏进厢房内,发现屋内墙壁挂着的鱼鳞甲戏服已经被取下来后,柜子旁的红缨枪也不见踪影,床上有整理了一半的衣服。
他眸子闪过惊讶,刚想开口质问。谁知道赵三郎转身打开了木箱子,他从里面拿出一件缎面袄子,领口袖沿都滚着银线秀的缠枝莲,缎面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赵三郎片刻后开口,语气是掩盖不住的幸福:“腊梅,从今以后你得管秀娘叫一声嫂子。这是她专门做给你的,我们兄弟二人一人一件……”
听罢,腊梅手指掐住雕花凳子,肩膀几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他抬眸,一双眼睛盈满水光:“师兄,你在说什么啊。”
“腊梅,我已下聘,过不了几日我就要结婚了。”赵三郎如是道。
空气中静得可怕,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腊梅突然撕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烫伤——那形状竟然像是朵绽放的梅花,他眼里闪着偏执的光,声音凄厉:“当年是你说旦角得有个记号,亲手用被烙得发红的簪子给我烫的!你说只有这样才能留下来和你唱戏!”
“现在你要成婚了,那我们这二十年……都喂了狗么!”
“腊梅!”赵三郎怒斥他的名字,将腊梅的话硬生生打断。
随后他又突然泄了气般,神色黯淡道:“陈老旦上个月死了。”
“就死在后台的茅厕里,被管事的发现时,手和脚都断了……”
“你怕了?”腊梅的手一用力,指甲抠出血痕,他一下子伸手拽住赵三郎的衣袖说道:“当年你把我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时候怎么不怕,当年你给我烙梅花印的时候怎么不怕,当年你在月下跟我许承诺时怎么不怕!?”
他一连串的质问,几乎是要将赵三郎逼入窒息的境地。
赵三郎暴怒地将腊梅一把甩开,腊梅因为后坐力跌坐在地。
随后他气冲冲地将床头的衣服全都甩到箱子里,重重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猛地抽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道:“腊梅,是你入戏太深,从今往后我不想再欠你什么!”
说罢,赵三郎将满脸泪痕的腊梅从地上拽起,把他拉出门外,腊梅不愿,抓住赵三郎的衣袖,拼命摇着头哭泣:“师兄……”
赵三郎这回却像是铁了心似的,他用手将腊梅的双指一点点掰开,冷着一张脸将他送出屋外,只留下一句:“你去找别人唱戏罢!”
腊梅心中最后一根弦断了,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恳求赵三郎开门,可是直到厢房里的灯都暗了,赵三郎也没有再出来看腊梅一眼。
两日后,宁愿艺正愁自己没有通行证明出城之时,在街头撞到了神色慌张的秀娘。
秀娘差点跌坐在地,还好宁愿艺眼疾手快地扶起了她,“秀娘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