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赵清仪所料,当日早朝,金銮殿腥风血雨。
陛下前脚下旨封赵怀义为钦差大臣,要他即刻带上赈灾物资前往浙江,助百姓重建屋舍,铺桥修路,后脚御史台的折子就开始满天飞。
御史弹劾赵怀义教女无方,纵容一个和离妇回娘家擅权僭越,“……若不约束严惩此等行为,将来出嫁的女子争相效仿,回娘家跋扈专权,岂不要闹得人人家宅不宁?”
还有言官上奏,要陛下褫夺赵清仪的县主封号,“此女失德失仪,仗着身份飞扬跋扈,实在不堪为女子表率!”
他们以赵清仪作筏,就是要让赵怀义知难而退,仕途与女儿,他只能保一个,若要女儿,他就得接受御史弹劾,禁足家中,前往浙江的人选自然另择他人。
若赵怀义非要做这钦差大臣,那就休怪文官的唾沫星子,非得把她女儿一贬再贬不可。
赵怀义是陛下看重的阁臣,亦是张首辅难得认可的同僚,张首辅立即站出来反驳御史言官,“你们口口声声非议县主,可就是这样的女子,在天灾时收容流民,捐银赈灾,又在夫家仗势欺人,迫害百姓时站出来大义灭亲,如此行径,在尔等眼中,竟不堪为女子表率?”
“而今朝中对县主口诛笔伐者,又在灾祸降临之时,为朝廷,为百姓做过什么?你们一个个高官厚禄,却不干一件实事,所作所为远不如县主一个后宅女子,你们又有何颜面在此大放厥词?”
向来与张首辅政见不合的王次辅冷笑,“他们弹劾赵大人教女无方,纵容和离妇归家闹事,还请张阁老就事论事,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顾左右而言他的是你们!”
张首辅是个火爆脾气,半点不给对方面子,“陛下任命赵大人为钦差大臣,讨论的是重建民生,你们不谈国事,就知道拿人家事到处抨击!不就是为了阻止赵大人南下,休想!”
当着皇帝的面,明晃晃骂在场诸位就是一帮饭桶,气得王次辅等人争先恐后与之对骂。
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心虚,他们的目的确实是为了阻止赵怀义前往浙江,那里有太多东西见不得光,而且陛下向来支持新政,派赵怀义前去,肯定不只赈灾救扶百姓这么简单,说不定就是要在浙江率先推行新政。
那朝中七成官员的老底都得被新政抄出来,换谁都会着急上火。
两方就这么在金銮殿上吵了起来,吵到最后,不知是谁把手中笏板一扔,精准砸中一个御史言官的额角。
场面静了一瞬,随即迎来更加混乱的场面,被扔出的笏板成了导火索,一群人前体面的官员开始毫无顾忌的对骂,更有甚者大打出手。
珠帘后,年轻帝王托腮好整以暇,丝毫没有动怒之意。
黄内侍却惊出一身冷汗,小声提醒,“陛下,这帮官员御前失仪……”他想说,要不要叫来禁军将这帮臣子拿下,打几个板子以儆效尤。
年轻帝王摇头,目光炯炯看着殿内的文武百官,直到一只靴子飞了出来,正中王次辅面门。
王次辅捂脸嚎叫,朝后跌去,他的拥趸忙七手八脚过去搀扶,勉强中断了这场“混战”。
“谁?谁扔的鞋?!”
王次辅抓着那只黑色官靴,恨不得将始作俑者大卸八块。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想他堂堂阁老,两朝重臣,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
追随张首辅的官员面面相觑,互相看同僚的脚,想知道是何方好汉,回头一人一句夸赞写成表文,定要记下这载入史册的一幕。
立在帝王另一侧的小内侍福贵单足站立,垮着脸想哭。
陛下扔谁的鞋不好,非扔他的,这下好了,直接得罪阁老了。
年轻帝王调整坐姿,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哦,福贵公公不小心的,还望王阁老切莫动怒。”
王次辅立时偃旗息鼓,跪地叩头认错,后槽牙险些咬烂。
其余百官纷纷跪地认错,还是太激动了,都忘了这是在金銮殿上,黄内侍真是的,也不出来及时阻止。
“……”二位公公不想说话。
年轻帝王装模作样道,“诸位爱卿御前失仪,不过念在你们忠心一片,就各自罚俸三月,这事便算了,不过,张阁老的话,朕颇为认同,诸位以为呢?”
皇帝表态了,他们还能说什么?王党人默默垂首,忍下不满应是。
“眼下民生最要紧,朕以高官厚禄供养诸位,是要你们为朝廷分忧,为江山社稷出力,而不是让你们日日盯着别人后宅那点事,若再有下次,朕就要考虑考虑,是否让宸华县主顶替诸位的职务了。”
这话暗讽百官无用,有面皮薄的已经涨红了脸。
至此,任命赵怀义为钦差的旨意成了板上钉钉。
回到赵家,两房皆得了消息,冯氏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原来老夫人的敲打是这个意思。
还是她想得浅了,如今没有正式分家,唇亡齿寒,流言针对赵清仪针对大房,他们二房也逃不掉。
赵怀义则第一时间赶去探望女儿,生怕女儿受流言影响,乱了心性。
这会儿赵清仪在老夫人院里,刚侍奉老夫人睡下,父女坐在庭院中谈话,得知今日朝堂发生的事,她让父亲不必为难,无论任何时候,都要坚持新政,至于她,会在不久后搬回自己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