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门处,陶青筠忽然轻咳一声。众女子循声望去,见不得其人,只知是一声男音,不由引起一阵躁动。
这时,赵姝含忽然绕过众人,对姜元馥行礼道:“殿下,小星的衣袖湿了大片,恐有烫伤,还是要找个女医来瞧瞧才是。”
姜元馥闻言一合木匣,讶道:“何时的事?”她一扫裴青适才匆匆离去的方向,立即对紫姝道:“快!快去寻女医来,我的身量与小星不差,前些时日织染局送来的衣裳,再去拿来一身给小星换上。”
紫姝忙应喏。
她看向秦惟熙:“去我殿中可好?我陪你一起去。”
秦惟熙笑着婉拒:“亭中还有众女眷来参宴的,六姐定要将此宴办好才是。我自己去便可。”
姜元馥挽住她的手臂,还欲在言,又听得秦惟熙再道:“春捂秋冻,荔枝虽温,也不要多食。”
姜元馥抬眸看她。
秦惟熙与梁禧擦肩而过。康乐初年,新帝登基,姜元珺入东宫后,他们几人有一日在蓬莱小聚,梁禧也曾阿馥而来,她带着小星在桃园里放着风筝,满是欢声笑语。阿兄罗聆就静静地在一旁伫立笑看。
风筝掉下来落在了桃枝上,阿兄攀上树去拾,她无意间看到阿兄原本所站的位置,一颗巨石后梁禧怔怔得站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梁禧当时的目光犹如失魂一般,一瞬不瞬地看向那颗落了风筝的桃花树上。
罗聆?她不禁沉吟。
也唯有那一次,她所见梁禧的失态。
紫姝带着她去公主居住得殿宇寻来女医,又找来干净的衣裙让她换上。
这些年京中世家子弟乃至朝中臣子,无人能尚得公主。她身在江南这么多年,曾问过阿兄,阿兄对他说,以阿馥之意便是她不想嫁。
这驸马还不知要从哪里寻,她也无心去寻,言外之意便是还不到瓜熟蒂落的时候。但帝后二人宠爱这个性情直率的嫡女,还未至成年便让她居一方殿宇,做一殿之主。
女医小心翼翼为秦惟熙脱下里衣,雪白的肌肤上已然半片温红,从右臂一直延伸到了背后。
紫姝“啊”地一声,脱口而出。
女医冷静沉着地面上还是一闪而过的惊奇,随后赶忙为她上起药。
紫姝斟酌着询问:“可要请公主殿下来?”
秦惟熙淡然地道:“倘若此时寻了公主来,那水榭那边就都晓得了。恐怕也会为此惊到皇后娘娘,乃至小园林那边。”
那小园林中今日皆是王孙子弟,为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紫姝听过,想着确实如此,点了点头。
“那奴去寻些冰来?”
秦惟熙颔首。
待女医离开,紫姝问她:“姑娘,这身湿透的衣裙可要在宫里浆洗,改日再送去贵府?”
秦惟熙想了想:“还是劳烦紫姝姑娘将它装在匣子里,我自己拿着回去浆洗便好。”
紫姝有些迟疑,却已在这些时日的接触里,知晓了她的果断,还是应诺。
于是,秦惟熙一手提着匣盒离去,而这个时候她也不能再回水榭那边了,也不能去小园林那边寻阿兄陶青筠他们,而臣妇们那面,她这个时候去有些不大合时宜,更无心逗留在那儿。于是她想着不如绕到金水河畔,看看一池游鱼,望望天际翱翔的飞鸟,打发过时间便离宫而去。
羊肠小道,有人迎面而来,身着一身葱绿襦裙,身后随着一锦衣少年。
是赵姝含。而那少年,她若记得不差,应是她的一母同胞弟弟——赵子祈。
乳名平安。
先天体弱,与少时的小星无异。而平安六岁时开始有些语迟,常不能言语,且不喜生人,渐渐得变得有些孤僻,当年赵祖母多次派了御医去母家为他医治也不大理想。
年少时,赵姝含与她们几个从坤宁宫到慈宁宫打过多次照面,她的父亲见到赵祖母要称一声姑姑。年少的时候夹杂的一些残缺的记忆力,她记得赵祖母似乎有一日在望着赵姝含牵着她父亲的大手离去的背影时喃喃自语。
“这个苦命的孩子,被我赵家给拖累了。”
那时她尚还年幼,依稀懵懂,还不知其中的含义。直到她要回到京城,将这京师大地乃至这万重门里所有的人一点一点联系在一起,试图从中探寻到,哪怕片面的蛛丝马迹。她才得知,这位姑娘到现在还待字闺中,独自一人守护着且带大了幼弟。
父亲木讷被人几近骗光了赵氏先祖留下的家业,而赵姝含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与之争吵,最后不问世事,将自己困在那片宅院中,一心念佛。从此赵姝含独自一人挑起了赵家这个重担。
而赵家的荣耀,从赵祖母登上霞光顶起,与她的弟弟,当年风光无限的国舅爷病逝时,整个家族便开始江河日下。
她与赵姝含互相点头问好,平安在一旁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含着笑问:“你记得我?”
她记得他比她还要小上两岁,今年年方十六。
“姐姐?”平安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