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门处,陶青筠轻笑,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可没人能欺负到她。还不是得了我几分真传!”
一旁的褚夜宁回头看他一眼。他眨眨眼,伸了伸腰板,嘟哝道:“真是无聊,出来透口气也透不成,果然应了那句话,长大了还是怀念小时候。若不是皇姑父近日来抱恙,姑母时常召我入宫,今日偏一定要我们来参宴,这劳什子宴会我才不会参与。怎么?”他眼睛骨碌碌一转。
“哎?莫非是姑母有主意?”又想起,宴会开始前,水榭这边众女子向园林那边频频投去的目光,他横眉一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是想让我相看不成?”说着,他上上下下将褚夜宁打量了一番,”那你?你与皇姑父那盘棋还没下到一半,姑母就哄着你与我来这儿,怎么一回事?”
一旁的褚夜宁未予理会,回身去看暖阳下,那笑得恣意的姑娘,轻道了一声:“牙尖嘴利!”
那一边秦惟熙离开凉亭正欲寻个清静的地方坐,或是离开了地儿去湖边看看一池游鱼也好。
“罗昭星。”身后梁禧忽然叫住她。
秦惟熙顿足,回身道:“有事?”
梁禧快步走近她,低声道:“罗昭星,你还回江南去吗?”
秦惟熙盯着她一瞬,忽而笑了笑:“怎么?你很想我?”
梁熙被她这一盯顿觉有些毛骨悚然,干笑了两声才道:“小星,你想入东宫吗?”
秦惟熙忽然冷笑了一声:“这是我想不想,要不要的事儿?你想入东宫?要不要我送你一程?”说着,她话锋一转:“可我记得,梁姑娘你不是心悦我阿兄?”
梁禧忽而怔大了眸子,好半晌才开口,有些哑然地道:“你。。。。。。你在胡说什么?”
秦惟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而垂花门那边,陶青筠也正要离去,却觉一边衣袖被人轻轻扯了扯。陶青筠摇摇头,无奈地伸出手弹了身侧一少年一记脑壳,满含笑意的“嗔怪”道:“行啦!戏也看够了。你姐姐可没受欺负,这回该撒手了吧?”
那少年生得一双大眼,长得极为俊俏,但举止间却有着些与年龄间不太符合的状态,此时在两手拽着二人的衣角,低着头默不作声。
陶青筠一指赵姝含所在的方向,又轻声问:“可是想去找你姐姐?”
“姐姐?”
“姐姐?”少年闻声目光明亮,不断重复。
陶青筠点头,正欲开口,花园内响起一阵脚步声,只见若干托盘的华衣宫娥鱼贯而入簇拥着姜元馥从游廊内走近。
众人起身行礼,水榭内还留存着方才的剑拔弩张之势。
姜元馥一无往日病态,烂漫地笑道:“这是尚食局特制的鲜花饼,大家尝一尝。”她将目光落在秦惟熙身上,摇头失笑:“八妹妹,那桃花枝开得甚好。多谢你。”
不等秦惟熙作答,她唤过紫姝,紫姝双手奉上一巴掌大小的嵌珠木盒,并道:“早就想给你,只是想着、盼着这些年你身在江南,早晚有一天你定会回来的,还是要亲手送给你。”
“衣裙美,也要配一个更美的发簪才是。”
紫姝将木盒打开,在众世家女子面前,姜元馥一手拾起。
牡丹花簪。古诗中有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一对镶着宝石的赤金牡丹花簪,当年康乐帝登得大宝,陶皇后在这三个女孩儿面前踌躇不定,只有两支金簪,到底该赏给谁?如何赏?
最后三个女孩儿相互推辞,姜元馥以“坤宁内什么没有?母后再赏我其他好宝贝便是”。
秦惟熙以“发间已有杏花伴,牡丹唯有金枝称”婉言推辞。
这金枝指的便是中宫嫡出的金枝玉叶——贞蕙公主姜元馥。
最后那对金簪,其中一支送给了上元节因受梁朗所惊,一病不起的罗昭星。而另一支这些年以来一直存封在国库里。
只不过这些秦惟熙并不知晓,她一直以为这对金簪如今还在宫中。
而这金簪极其贵重,如今姜元馥要送她,且在众世家女子面前,她若接了,那今日变成了她们之间的众矢之的。
她想姜元馥这般做是否也如姜元珺那般,对罗家一去不返所怀的留念,对孑然一身留在京城的罗聆所愧。或是另一种原因。她望向了那琼楼玉宇间坤宁宫的方向。
她垂眸,目光扫向姜元馥被凤尾裙遮挡住的双膝处,有一刻恍若置身在那个雪夜,双膝跪地,耳畔听见她在说:小熙生死不明求父皇开恩!派锦衣卫寻!
临入京城,船只即将靠岸,璞娘与她彻夜长谈,嘱咐她入京后万事小心,谨慎留意,定要护自己周全。
她对璞娘说,她而今万般一身轻,她所惦念的人早已随着那个冬日在她八岁幼龄随风而散,可她的身边,还有罗家、有儿时的挚友、有身在霞光顶上的赵祖母。
皆是她之逆鳞不可触。
璞娘拿来火折子在她面前点燃油灯,温柔笑言:“傻姑娘,即使独行,你的身边依旧有一盏盏光亮照向你,即使那光极其地微弱。”
璞娘是在告诉她独行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