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她,并不知道,皇上之所以娶她,更多的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两人的感情也只称得上相敬如宾。
只是觉得,他们不够亲密,不像爹爹和娘亲就连不经意对视一眼都相视一笑。
姑母只有跟她和表哥说话时脸上会带着笑。其他时候,恍若一具行尸走肉的躯体。
陆晚想让姑姑笑,哪怕很想很想爹娘,姑母问她要不要在宫里留一晚时,她也只会笑着点头。
不哭,也不会闹,自己乖乖的吃饭,夜深人静时,还会用小手触碰姑姑的眉眼,小大人似的拍拍她的背,依偎到她怀里,说:“姑母,囡囡陪你呀,囡囡陪你多久都可以的。”
那个时候,成元帝膝下仅有两位小公主,两位公主胆子一个比一个小,见了他,话都说不利索,还会往母妃身后躲,成元帝想亲近,他们都不敢靠近。
她自幼胆子就大,见了皇帝也不觉得怕,会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眸打量他的龙袍,会好奇他的胡子是不是真的拔不得。
成元帝喊她过去他身边时,她也不怕,第一次就敢爬到他膝盖上,仰着小脑袋问他,“你就是皇帝?大魏朝最厉害的人?”
甚至还说:“我瞧着你也就是个寻常人嘛”“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也不恐怖呀,哎呀,他们怎么都在发抖。”
成元帝不仅不恼,反而放声大笑起来,将她抱了起来,带去了御书房。
有好几次,她入宫时,皇上会让陈公公接她去自己的理政之地,会听她讲镇国公府哪个厨子手艺最好,街上有什么好吃的,市面上又出了什么漂亮的珠宝。
听她开心地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他脸上也不自觉添了笑,仿佛感同身受了一般。
他就像最和蔼的长辈,让陆晚喊他姑父,甚至带着陆晚去御花园遛弯。
陆晚也将他当成了姑父,一个值得信赖的家人,并非高高在上的帝王。可正是这样一个人,将屠刀对准了姑母和镇国公府,那么好的表哥,也死在了皇宫。
陆晚眸中闪过一抹嘲讽。
傅煊出宫七个月,一共查抄了二十一位官员,有四位贪污的银两,都高达十万两,为了以儆效尤,傅煊直接斩了这四人。
二十一位官员可并非小数目,前段时间,折子传回京城,几位阁老都觉得心惊肉跳,若非傅煊雷霆手段,该判的判,该提拔的提拔,地方定要生乱。
他返京的途中,还遭遇了两次刺杀和一次抢劫,总算是有惊无险,查抄的这一百零八万两银子,也顺利带回了京城。
傅煊穿过长廊,又走了一截儿,才看到成元帝所在的宫殿。他的宫殿面积是最大的一座,院子十分宽敞,不仅种了一片竹林,还有一个很大的池塘。
成元帝也已经起身了,正坐在临水的石凳上垂钓,池塘边的垂柳垂着绿丝绦,拂过水面漾起圈圈涟漪,凑近了瞧,能看到漂亮的锦鲤在里面穿梭。
池塘中央养着大片的荷花,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粉白色荷花十分漂亮。几只麻雀在柳树上叽叽喳喳,转眼被荷花吸引了去,小身子落在了荷花上,荷花被压得颤颤巍巍弯了腰,小麻雀也跟着往下掉,不等身子落入水中,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成元帝就坐在池塘边垂钓,说是垂钓,更像是晒太阳,他浑浊的双眼压根没睁开,听到内侍的通报声,才道:“让他进来。”
傅煊走近后,先恭敬地行了一礼。
成元帝比之前又苍老了些,眼部皱纹像沟壑一般布满在脸上,许是待在行宫空气好,心情好的缘故,他气色竟是比年前好了一些,不再死气沉沉。
傅煊将账本递给了成元帝,成元帝接过,看了几眼,苍老的脸上多了丝笑,欣慰道:“若朝中大臣,个个像你这样,朕就算今日离去,也能走得安心。”
傅煊不由抬起头,陈公公有些骇然,忙“呸呸呸”了三声,“皇上可不兴这么说。”
成元帝只是笑了笑,等傅煊汇报完,才微微颔首,对傅煊说:“听说你回京途中还遇见了刺客,你先好好修整一段时间,过段时间,朕有件要紧的事,交给你。”
傅煊道:“臣无碍,皇上尽管吩咐。”
成元帝
笑道:“朕还有龙鳞卫,总不能白养着他们,先让他们查着,你一走便是好几个月,先陪陆家丫头一段时间吧,既娶了人家,就不能冷落了,万一跟你闹脾气就不好了。”
傅煊眉峰微扬,总觉得他说起“陆家丫头”这几个字时语气有种说不出的熟稔,就仿佛曾见过她一般,不仅见过,还有种对待晚辈的亲切。
“是。”
离开前,傅煊忍不住抬起头直视了一眼龙颜,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成元帝唇边带着笑。
他心情一定很好,整个人像是焕发了生机一般。
傅煊没直接回去,拐去了顾阁老的住处,旁敲侧击地打探了一番。
顾阁老自然也察觉到了皇上的变化,像是一下卸下了重担,这两年因为身体的缘故,他虽然不再上朝,实际还在处理政务,朝中时不时的,总要遇到一些重大决策,都需要成元帝拿主意。
他身上背负着整个江山,任意一个决策都关乎无数人,那种沉重,疲倦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精神气怎么养,都养不回来,身体也一日比一日衰败,这三个月却一下活了过来。
傅煊若有所思地离开了顾阁老的住处,三个月,当时赈灾已经到了尾声,他和五皇子还待在蜀地,难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