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盒子放进土坑里的那一刹那,生商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的责任已然了却,此身如浮沤,不久当归海。
“这真是我的因缘际遇。”
她将泥土一抔抔撒到木盒上,彻底埋葬了自己的母亲。
“盒子中的,是你什么人?”老道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问。
“她是我母亲。”
老道闻言站到新坟前,枯瘦的手指划过粗糙的土壤,他忽然从破布袋里掏出一把陈年糯米,扬手撒向坟头。
米粒落在松软的黄土上,竟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像无数细小的火花在黑暗中炸开。
他又从袖中抖出三张黄符,符纸无火自燃,青烟在坟前盘旋不散。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沙哑如树皮摩擦。
念完后,他摘下一株彼岸花,插在土面上,转身离去。
“妈妈,有老道长给您做超度,引彼岸渡黄泉,您下辈子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第109章魂归太虚
◎形骸如秋蓬……神归太虚矣!◎
生商自此就留在了轻微观。
她没有再问老道能不能留下来,老道也没有再赶她走,她二人就这样心照不宣的共同生活着。
过去生商没来时,老道每日从山洞回来后,都会给自己熬一碗粥,吃过早饭后他便提着斧子去外面砍柴,砍够足量的柴也不急着回去,而是在树林中练功。
快到中午,他才会慢悠悠背着柴往回走,到观里他也不吃饭,而是开始坐在殿里念经,直到太阳西斜,他才起身去吃饭,他的晚饭照例十分简单,无非是一碟咸菜、一个馒头。
晚饭后他又会去山下打水,他总会在暮色到来之前回到观里,随后画一画符,熬一熬药,夜色已深后去山洞里打坐。
对于他这个境界的老道士来说,打坐的本质就是休息,效率比普通人睡一天一夜还要强。
他便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着。
自从生商来后,他便略微调整了自己的行程。生商总会在他回来之前熬好米粥,吃完早饭后他会去劈柴,生商身体状况太差,干不了重活,所以会扫扫院子,给院里的菊花浇浇水。
“以后不要再全身绑绷带了,伤口捂着不好,这山里就咱两人,不会有人看到。”
老道去山上除了劈柴之外,还会寻一些药材,若运气好寻得够多够全,回来后便会取出陶罐在院子里熬药,如果不够多不够全就先存着,等寻够了再熬。
刚开始时生商嫌药苦,老道熬出药递过来时她还一个劲儿的拒绝,后来老道脾气上来了,站在院子里将她足足训了一个时辰后,生商便老实了下来。
虽然每次都会被药苦成一只“鹌鹑”,但她总是乖乖的,老道递过来就喝,没有一丝迟疑。
“我每日就吃两顿饭,你这个年纪的姑娘根本吃不饱,如果饿了,就去山上找些野果或者挖些蘑菇来煮着吃。”老道说。
生商听到后会拿着老道画给她的蘑菇图去山上采蘑菇。
而如今当老道再画给她野果图时,她却只是躺在榻上摇了摇头,老道见状神色一悲,扛着水桶打水去了。
生商的口腹之欲如今越来越淡,甚至比老道还不如,刚开始到观里时她还能喝下一碗米粥,才过了一年,她连半碗都喝不下去,晚饭的时候老道能吃一个馒头,生商吃几口就搁下了。
她总觉得无聊,于是每次都缠着跟老道说话,老道在殿里念经,她就在他面前自顾自的说:“道长,这山上可有小蛇或者蜈蚣之类的动物?我从没见过真正的蛇,我觉得它很神奇,它那个小舌头一伸一缩的,没有腿却能跑那么快……”
“你怎么这么吵!”老道不满的说到。
生商不回答他,又问:“道长,您为何总是念经书?难道是您读不懂,所以每天念,盼望着哪天突然顿悟吗?”
“这经书的意思,我早就明白的很透彻了。”
“既然都明白,为何还要一直念?”
老道轻抚经卷,微微一笑,“生商,你听这风声穿过院子,可会觉得它重复?”
生商闻言一愣,“风?”她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是要将自己读进去。”
老道点头道:“正是,经文本是道的呼吸,我念它,如竹受风,初时沙沙作响,后来竹空心空,风声过而不留。”他指尖轻点经页,“你当我在诵经,实则经在诵我。”
“原是如此。”
“生商,你于凡尘游历这么多年,可有什么感悟?”
生商若有所思,随后说:“这些年来,我遇到过很多人,善良的、恶毒的、冷漠的、热心的、快乐的、悲伤的、痛苦的、不安的、幸福的。总的来说他们好像都被什么东西困着。”
“啊,此话怎说?”老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