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笑了,人是天地之灵,修成人身已是大幸……”
说到修成人身,白煜不由得伸出手,向那夕阳遮去,不过他即想让着光撒过指缝,却又怕这光晃了眼睛。
恍惚间,齐文华笑着开口:“你在想她?”
白煜也毫不避讳,点了点头,放下了手:
“嗯,若没有迟鲤,我早已丧命于您的箭下了。”他向齐文华看去,“那日秋冥山,我可还记得。”
眼前人曾经想致自己于死地,可白煜觉得,如今与这人同在草原,恩怨早已了结,曾经的恨意已然全无,他不禁觉得,那一日初入宫,在马车中耍性子故意避开与他行礼,甚是稚拙。
齐文华低下头沉思半晌,缓缓道:
“其实大晟民间有些传言,你大概是不知道的。”
齐文华见白煜起了兴致,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宫里曾有个嬷嬷,是民间提拔上来的,她说的许多事,我都未曾听过,我记得有一日午后,那时我还小,大概八九岁吧,和小太监跑出了宫,玩到了半夜才回来,本想着无人察觉,可谁知半夜竟发起热来,久久退不下去,再醒来时,便是在那老嬷嬷怀中了。
然后,那嬷嬷对我便对我讲了个故事。”
“嬷嬷说,大晟开国之时,是一片干旱,正当太祖求水不得,百姓困厄,颗粒无收之时,竟有一灵兽自秋冥山中而出,刨石为泉,等众人再顺着溪流看去时,那灵兽居然化作了一只石虎。”
言罢,他转头看向白煜:
“或许,你是那石虎的后人吧。”
“文华兄说笑了。”白煜摇摇头,疑道:“不过我在秋冥山多日,可未曾看见过有任何石虎的踪迹。”
“所以,故事还没完。”
“自虎刨泉而出后,民间便称那里为虎跑灵境——可惜好时日不长,民间与宫中自从有了水,有了粮食,吃饱了,就想要更多,百姓想要日日肉食,宫中的贵人们想要夜夜笙歌,也就从那日起,有人发觉这泉水居然愈来愈少,上上下下皆说,是灵虎动了怒,这才降下罪来。”
白煜觉得,自己对这贪欲的感触最是深刻,有些隐晦的,不能言说的欲望,在想到迟鲤时,骤然使他红了脸庞。
好在夕阳渐渐落下,白煜将脑中的她稳稳藏好。
“不过故事的结局可不止于此。”齐文华揪下一株草:
“嬷嬷说,有一日天气骤然转凉,可那虎跑泉竟成了一汪温泉,众人听闻,皆涌入秋冥山,可谁曾想,贪心多饮或于泉中濯身者,皆喉管崩裂,周身发起肿来,痛苦不堪,甚至说太祖的徐美人也不例外,风华正茂就因贪念失了容颜。”
“最后,得病的人越来越多,直到那年清明,石虎忽然崩裂,一金色灵魂从中跃出,盘桓与天地间,降下了甘霖,自此,众人皆康复如初,可百姓们却不感谢这石虎,甚至以妖为名,将那山中的凶兽猎了个尽头,日日痛骂那虎让他们白白受了一场苦。”
“自此,晟国人恨妖尤甚,而那石虎留下一汪清泉后,就也再也没有回来。”
听到此处,白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知是草原上的夜风太凉,还是故事太难言。或许是命有缘分,与那先灵同为虎身,白煜不禁想,自己会不会也有这一天的到来。
“好了,不要多想了,你不是它,你是白煜。”齐文华拍了拍白煜肩头,转而翻身上马。
“多谢文华兄解我心结。”
“日子快到了,明日还要早起练兵,切莫忘记。”
说罢,齐文华挥鞭而去。
望不到边的草原上,白煜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细细嗅过花香,以人的身份,将自己倾洒在这万物之间,白煜觉得,此刻在夜风中站着的人,就是白煜,人与妖的分界或许从不存在,他只是自己。
而人之爱欲,自然不该遮遮掩掩。
今夜,亦是两地无眠。
夜梦中,迟鲤忽觉远方有一人影前来,愈发清晰;另一端,即便是在梦中,白煜也不禁觉得,迟鲤多日未见,消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