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秋艳摇头笑着,神色却尽是怅惘:“并非,齐文朔他要的太多,贪的太多,自他坐上皇位后,对一切都欲求不满,不论是江山、财宝、女人,还是年岁。”
“你可知,不论前朝还是后宫,尽是一片乌烟瘴气,即便是不想害人,可手上却早已沾染了鲜血——我甚至后悔,后悔六年前一片痴心,嫁来了大晟。”
“但是迟鲤,我离不开深宫。”
迟鲤自是知道柳秋艳本性并不坏,有悔悟之心更是可贵,同为女子,也不免生出了恻隐之心。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迟鲤向柳秋艳合十行礼,佯装云淡风轻,试探道:
“娘娘,云鹤只一心向佛,帮不到娘娘什么。”
“云鹤?云鹤不是你!你以为你换了名字,就能逃过这一切了吗?你是从山里又回来的,这命运之事,你该比我感触深些。”
柳秋艳忽然情绪激愤,语无伦次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父皇不为我取族名,而是取了这中原人的名字,柳秋艳……艳这个字,轻浮,虚荣……我不喜欢。”
柳秋艳一口气说了不少话,以至于想再喘口气继续控诉时,整个人却开始止不住的轻晃起来。
见势不妙,迟鲤赶忙上前攥住她的手,扶她坐下,可就在攥住她手的一刹那,柳秋艳好似抓住了救命绳索般,扑将在迟鲤肩头,好像要将这六年来的委屈都化作泪涌出。
迟鲤亦觉得心中揪得疼。可寻常的安抚对柳秋艳似乎并不起效,迟鲤思忖片刻,心下一转:
“娘娘,妍字可好?妍字巧慧,对您最适合不过了。”
柳秋艳抬起头,睫毛轻颤。
下一瞬,她顾不得拭去泪花,便微微前倾,伏声迟鲤耳侧:
“先帝遗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迟鲤曾听说过,这护国寺地藏殿下是镂空之境,密卷如海却机关重重,是个有进无出的所在。她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地面,再抬起之时,柳秋艳已然起了身,行至殿门处。
她回眸,眼中好似有万语千言,终汇做一句:“保重。”
这众人避之不及的消息,竟然自柳秋艳这一女子的口中轻易道出。这一刻,迟鲤觉得柳秋艳似乎只是随手拔掉了一枚钉子,却倾颓了齐文朔的整座大厦。
北蛮国,两道剑光划过草原的宁静。众兵士围坐之间,白煜与齐文华兵刃相接。
齐文华气势汹汹,一柄银剑直冲白煜而来,白煜出鞘虽慢,可手却快,先行格挡在前,腕下又使了劲,径直将剑前人推出数步之外,在草地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痕迹。
众兵士欢呼鼓掌间,齐文华收起剑:
“能让北蛮王亲选的人,自然是人中翘楚,与众不同。”
“文华兄客气了。”
比试已完成,可兵士们尚且意犹未尽,哄闹着要看这新来的将军还有没有什么更加过人的招式,可话还没冒出,便被齐文华叫了停,识相地四散演练开来。
毡房边,偌大的草原之上,夕阳倾洒。
草坡上,齐文华招了招手,示意白煜坐下:
“我也是想不到,北蛮王居然在金阙台上便打起了你的主意。”
“文华兄,白煜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白煜不知齐文华看不看得出,今日下午数个时辰的演练间,他是有心事瞒着他。
“这里没有别人,但说无妨。”
白煜看向那远山的流云,神色一凝:
“北蛮王惜才,不过您又如何能知道,他是真的珍惜你的才华,会助你重回皇位,还是借你之手吞下大晟……文华兄,切莫贪欢一时尊荣,反倒失了长远打算。”
白煜转过头去,本想齐文华会恍然大悟,可他竟笑而不语,轻摇着头:
“你想的不少……看来人与妖,并没有什么区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