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四娘虽比在桓王府时添了些稚气活力,但在某些地方,却是执着地让人不敢质疑阻拦。
于是云岫再度垂下视线,只有眉头越蹙越深:
“四娘……本为世家贵女,又有圣人亲封恩典……如此尊贵之躯,岂可涉足污秽之地?那些贱籍之事,自有其规矩法度,四娘不该踏足过问……”
“尊贵之躯?规矩法度?”
听罢云岫略显迟疑的劝说,应槐灵心头突地涌起一股恼怒,她收回探向远处的视线,发出一声冷笑,转而充满愤然质问。
可正当她要回怼想让自己独善其身的云岫时,一对视,云岫双目间真挚的不解与为难,却又让她愣怔在原地。
片刻后,应槐灵终是叹了口气,再抬眼时,她眸中愤然已然退却,语气也恢复得平静。
“或许你说得对,那地方确实腌臜污秽——”
“可腌臜的不是发出尖叫的女子,污秽的也不是被迫迎客的倡优……”
“云岫,或许我确实应该收起好奇心,然后装模作样地继续当不谙世事的贵女,一边烦恼着名下产业如何打理,一边享受着郡王与将军的追捧。”
“但既然我听见了,我便不能坐视不理。”
“不要阻拦我,云岫,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说罢,她移开与云岫劝阻眼神的对视,依着直觉径直朝巷子深处走去。
云岫眼看自家四娘如此,深知无法阻拦,只能咬紧下唇,快步跟上,同时警惕地扫视四周,确保主人安全。
绕过几条狭窄的巷道弯折,应槐灵的步子逐渐慢了下来,她打量着附近的宅院,屏着呼吸聆听内里的动静,最终在一道挂着不起眼木匾的小门前停下。
门面并不奢华,甚至有些破败,透着一股沉重暮气。
也是,若是迎着东市大街的青楼哪需行如此手段?
应槐灵盯着这紧闭的门扉,心中泛起无名苦涩。
若说街市青楼是成熟商品的展厅,那此处暗宅便是搜刮无辜女子的加工厂。
略一停留,应槐灵提起裙衣,叩响门扉。
“何人?!”
一道并不算友善的叫喊声响起,随即,门扉缓看,自缝隙中的一只眼睛转动着打量应槐灵与云岫,眼中的不耐烦逐渐转换成惊愕,接着门缝关合,似是门人进去通传。
应槐灵没有多言,只是退下台阶,用眼神安抚了下云岫后便沉静站于原地。
不多时,一个穿着俗艳绸衫、涂着厚厚脂粉的中年妇人快步迎了出来,她嗓音嘹亮,语调高昂,乍一听去竟还让人觉得颇为亲切。
“不知是哪家娘子大驾光临?贵人可莫要怪罪,非是奴来迟,只因小的们没有见识,不懂得以礼待客,还望贵人海涵、海涵呐!”
随着门扉大开,一股混杂着劣质脂粉、汗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闷腥气扑面而来。
那妇人看到应槐灵与云岫的打扮样貌后,不多问也知其出身高门,于是她眸底极快划过一丝惊疑,转而脸上谄笑越发夸张,接着便扭动腰肢迎到应槐灵面前:
“哎呦,还未向娘子介绍,奴是这方院落的主事,外人常叫奴一声‘冯妈妈’,娘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告知奴。”
“奴瞧娘子面生得紧,想来是头一遭入这深巷,不知是哪家引荐,还请娘子透露几言——”
冯妈妈一边吆喝,一边打量着应槐灵的神情,正当她因来访者过于沉稳的态度而感到不解时,余光里突然对上其身旁侍女略带恼怒的盯视,一瞬便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