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世界是面镜子?”
“你确实聪慧,玉蝉择你,并非玩闹,”玉旸子微微颔首,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浅的赞许,不过,他随即又否定了她的理解,“但你所言,并不准确。世界并非一面孤镜——”
“诸天万界,悬浮于无尽镜海之上,每一方天地,皆如一面独立之镜,自成一统,循环不息。其内在构成,万物生灵,总量恒定,既不能凭空而多,亦不能凭空而少,此乃根本之律。”
玉旸子顿了顿,目光空灵,仿佛在穿透她凝视着某种无形的规则网络。
“所谓生命存在,则是一种折射。”
“正如你的灵魂,永不能通过躯壳得以完全展现,你的言语、动作、所思所想,透过血肉之躯传达,必有偏差。反之,你的躯体,亦无法听凭灵魂差遣而达到恣意妄为之境,它自有其局限。”
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近乎咏叹的意味。
“生命的呈现,永远不完整,永远有偏差。可偏偏这种偏差,它并不真实,它只是一种‘折射’。它并不折损于灵魂与躯体任意一方的独立存在。”
“我还是不明白,”
她眉头紧锁,下意识就想用自己学过的“唯物主义”知识进行反驳,
“灵魂与躯体怎么能独立存在?即便生命是一种折射,但生命起码要由灵魂与躯体共同配合,‘身死即神灭’——”
话未说完,她自己先哑然了。她的知识体系,从未包含灵魂穿越时空、寄居另一具濒死躯壳这样匪夷所思的案例,现实狠狠嘲笑了她过去的认知。
“你知道灵魂是由什么构成的吗?”玉旸子语气仍旧平淡,显然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
“……”她困惑摇头。
“是记忆。”
玉旸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当记忆缺失,灵魂亦会残缺。这样的灵魂与躯壳相处,总会感到不适。躯体会一遍遍‘质问’灵魂的陌生,让灵魂无所适从,反之亦然。”
“你说这些做什么?”她皱起眉头,一股强烈的不安充斥了她的胸腔。
“你不明白?”
玉旸子向前踏出半步,二人距离瞬间拉近,他话音放得极轻,却字字如锤。
“你不记得你的名字,你的灵魂便是残缺。虽然你对这身体有种种不适,但寻不到你的来处,此般不适皆是徒然。可当你索回你的名字,你的灵魂便会完整。”
“我说过,生命是一种折射。”
“你是说……我自己的身体也会过来?”她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但这怎么可能呢?我是说,怎么做到?仅凭完整的灵魂就可以把身体从另一个世界‘折射’过来吗?”
“结论接近,但不够准确。”
玉旸子微微摇头,仿佛在纠正一个有趣的误解,
“确切而言,是你的生命‘存在’会被成功折射。因此,当你在此处所经历的一切化为记忆,去塑造你的灵魂时,你的灵魂也会经由‘折射’去改变你的身躯。”
没来由地,这沉静如山的少年突然伸脚,毫无预兆地踩在了她脚背上!
“嘶——!”
猝不及防的痛感让她倒抽一口凉气,瞳孔骤然收缩,几乎要跳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玉旸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你看,你被我踩了一脚。疼痛,是真实的感受,此乃新的记忆。如果你的灵魂此刻是完整的,那么这段记忆便会经由‘折射’,在彼处你自己的身体脚背上,产生相应的淤青印记。”
玉旸子平静地迎看她目光的控诉,语气依旧,丝毫没有踩了别人的愧疚感,他还是那副专注又认真的模样,仿佛只是一脚踏上林间落叶。
碍于两人处境的不对等,她忍着脚背上痛,咬紧牙关问道:“所以,如果我在这里死亡,我的灵魂又是完整,那这段死亡记忆‘折射’过去,我的身体也会随之死亡。”
“孺子可教也。”玉旸子点点头,竟然露出几分欣慰。
但这神情让她更加气闷:丫的!明明可以举别的例子,刚刚那一脚一定是故意的!这坏小子!
“我不明白,”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怨诽,追问道,“难道仅仅因为不知道名字,我在这里的记忆就不会去影响我的身体?脚背上的淤青也不会出现?”
“确实如此。”玉旸子微微歪头,似乎在确认她的理解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