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嘴,但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目光无措地飘向四周林木,仿佛在寻找一个不存在的答案锚点。
她该怎么问,又能怎么问?
是问“世界是物质的还是意识的”?还是问“谁在操纵这一切”?又或者是问“您是归道祖管、佛祖管还是上帝管”?
拜托!她又不是哲学系的!就算是哲学系的,面对这种超自然存在,那些课本理论有个锤子用?
而且她根本不想搞懂这些,她只是个被卷进来的倒霉蛋,两个月的勾心斗角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她现在只想做个庸人——一个能回家刷着手机傻乐呵、一边为前途发愁一边又喊着“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平凡大学生,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她敬谢不敏!
问问问!哪有那么问题!她又不是屈原转世,还能憋出个《天问》?
不知怎地,明明是该卑微慎小,可当无数纠结疑问浮现脑海时,她竟生出了一股子委屈怒意。
又不是她主动想穿来的,她可是被“绑架”、被强行拉过来帮别人养魂的,凭什么不好好帮她解答问题,还来问她?
想告诉就告诉,不想告诉就别说啊,以这种“引导思考”的方式让她去了解她根本不在意的“世界真相”干什么嘛!
刚刚确实是被唬得心神一颤,但是仔细想想,什么世界观不世界观的,她根本不在乎!她没那么有深度,她宁愿肤浅,她就迷信了怎么着,就相信这是玄幻世界还不成吗?
内心自暴自弃地咆哮一通,面上却习惯性地维持着被贵族礼仪打磨过的“稳重”。
回想起年少时蒙着被子熬夜看过的小说,她装模作样地颔首低眉,以一种所谓主角会礼遇高人的恭敬作揖道:
“仙人所赐玉蝉,奥妙无穷,玄机深藏。晚辈见识浅薄,岂敢妄自揣度其中究竟?”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低柔舒缓,带着点“我很懂事”的意味,
“如今晚辈心中所念,唯有早日归返本位,尽我之责。若能得仙人慈悲,指点迷津一二,实乃晚辈三生有幸,福缘深厚。”
“你……”
玉旸子似乎没料到她突然切换成这种“标准话术”模式,一时竟怔住了,那熔金色的眼眸里,困惑更加明显,仿佛在解析一个突然变异的程序。
不过,这种合乎规矩的言语显然还是符合了他对人类礼仪的某种认知,小少年略显无奈地摇摇头,缓声解释道:
“这话可是谬赞,实不敢当。于此世间,余不过小小山鬼,岂敢称仙?至于玉蝉,乃是天地灵物,秉自然造化而生,非在下所能造作。确切而言,玉蝉所象征的,乃是‘未定’。”
“‘未定’?”她下意识地重复,眉头微蹙。
“正是,此身变化之未定、命运轨迹之未定,皆由于此,”玉旸子肯定道,目光仿佛穿透她,看向某个无形的存在,“亦因此‘未定’,他人于无意识中,会避开深究这身体‘死而复生’之因,避开探究天地法则运转之理。”
“我不懂。”她回答得干脆利落,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坦诚。
玉旸子并未因她的“不懂”而显不耐,他平静地注视着她,仿佛在观察一个有趣的课题。片刻后,他抛出了一个看似简单、实则更玄的问题:
“娘子认为,生命是什么?”
生命?这问题来得突兀,却又似乎在她知识范围内?她愣了一下,大脑下意识开始搜索学生时代的模糊记忆。
“生命?生命不就是活着的人或者动物,呃,还有其他生物,”
她边说边觉得这回答太过粗浅,焦躁地挠了挠耳后,像极了课堂上被老师临时点名抽查的学渣,紧张地思索着更“标准”的答案,
“嗯……就是……有意识地驱动身体?能对外界刺激作出反应?嗯……会有生存、生长、繁衍的本能?大概……就是这样?”
她的语气极不确定,越说越透露着心虚,毕竟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该怎么界定生命,幼时的课本似乎提及过,可实在久远,她怎么能记忆得那么清晰?
何况若是往日里有身边人突兀问她“什么是生命”,她必然会挑挑眉,然后不屑地调侃一句“生命?生命就是牛马被压榨的载体,榨干了就没啦”这样的话。
可现在是能决定她是否有机会重返自己世界的山鬼大人在问,她就算心中不满,嘴上也得好好作答,她必须要在对方面前留个好印象,她没得选择,万一对方一个不高兴就拒绝送她回去,她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娘子所言,确也是真,”玉旸子的声音将她从自怨自艾中拉回,“是贯通各面的理,是‘映镜人’都会通晓的规则。”
“映镜人……”她皱紧眉头咀嚼着这三个字,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你的意思是,世界是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