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又笑了一笑,江知婳暗叹口气,蹙着眉间,熟练地拉着他抬步往回走,“我们回偏庙吧,被埋的百姓学子们都被救至偏庙了,接下来该你了。”
偏庙里衙役们燃起了一簇簇的篝火取暖,驱散整夜落雨的寒气,人们围坐成一圈,哆嗦着相互取暖。
裴珩脱下蓑衣,墨色的官府已经湿透,往下渗着水,冷不丁地发了个寒颤,江知婳寻了一处烧得旺盛的篝火,拉他过来烤火取暖。
篝火燎过来的暖意渐渐将身上的寒意驱散,就听见旁边传来沉稳的呼吸声,裴珩了然,黑瞳里闪烁的火焰与眉眼的笑意交相,清冷的面庞下露出难得的温柔。
……
午间,江知婳靠在墙壁的头一沉,四周传来嘈杂的声响,悠悠醒来,迷蒙地睁开眼睛,好半晌才先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裴珩去哪了?
她站起身来,四处都找不到他的身影,走出偏庙,才知肆虐整夜的暴雨终于停歇,放晴的天将昨夜城北庙的惨状尽数显现在眼前。
残垣断壁,散落在泥地书卷残页,被泥水泡得墨渍晕开,纸浆烂在泥里,一片狼藉。
偏庙内有些看见此场景的学子哀声叹道,不尽痛惜,“我的书卷啊,后面的乡试该如何是好啊!”
有人哀叹劝慰道:“兄台,我们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书卷内容既已记在脑海中,何须担忧它实身已毁呢?”
“唉。”又是一阵哀叹。
不远处,搭起的简易灶台中煮着从附近村民中借来的生姜,咕噜咕噜地冒着蒸腾的水蒸气,衙役官兵们将锅中的姜汤一一盛出,用昨夜从庙中找出的瓦碗,一一分发给在场的学子等众人。
一碗滚热的姜汤落肚,散了大半的寒气。
林影在前方带路,裴珩捧着一碗姜汤,停在了江知婳身前,道了声“江姑娘”后便离开了。
裴珩将手中的姜汤递到她的面前,“夜里寒凉,喝碗姜汤驱驱寒吧”。
江知婳接过,浓黄透明的姜汤水冒出辛辣的气味,可见用料之多,她暗暗打了气,仰头一饮而尽,却不似她所想的那般,姜汤虽仍有辛辣,却有无尽回甘。
碗中姜汤饮尽,她轻轻地砸吧砸吧嘴,疑惑问道:“怎么甜甜的?”
裴珩:“多加了些糖,但不多,否则驱寒效果会减弱。”
“你喝了吗?”
裴珩点头,江知婳抬眸看他,他的脸色虽说依旧白透,但终于不似今早般惨白,想来应是好了许多,暗自放下心来。
“是中京来的监察御史裴大人。”
人群中有人认出裴珩,呼声引起了他人的注意,纷纷朝裴珩那处靠近,走动不了地就将身子探出,嘴里不断喊着“裴大人”。
“裴大人,乡试在即,却发生了此等祸事,我们千里迢迢带过来的书卷,都毁于这塌庙中,这可怎么办呐。”
呼声哽咽,字字泣泪。
裴珩看向众人,冷冽沉稳的目光下,一字一顿却道出不可置否:
“官府会为受灾学子增设临时考棚入住、增派医者医治、补发书卷笔墨等,确保各位学子能够照常顺利参加乡试。”
裴珩此言一出,在场的学子面面相觑,有人抿了抿唇,朝他的方向喊道:“裴大人此言当真?”
“自然。”
一时沉默,半晌后,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声“行,我信裴大人。”其余人纷纷附和,在原地养伤。
再过半日后,虽仍旧是细密的小雨,但林影和林生带着两路人分别将通往城北的官道清出,终于和另一侧李知府派来的人会面,部分受灾的人住在偏庙及搭建的木棚内,另一部分人转移安置在寒山寺。
来人向裴珩禀报城南城东及并州城内的受灾情况,他们这才得知,城内也尽数被淹,好在地势较高,不少人家爬上二楼才躲过这没腰的积水。
然而,城内粮铺粮仓却没躲过此劫,尽数的米面都浸在污水中,毁了。
积水退去后,无数人涌入粮铺,高价之下,米面却依旧短缺,人心惶惶。
裴珩:“可有向附近的州城借粮?”
“李大人已派人前往附近的州城,但官路已被洪水冲的泥泞,借粮的人现在还未回来。”
裴珩听闻颔首不语,低垂的目光落在一滩泥水上,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喊来林影,低声吩咐了什么,林影应了“是”后,孤身离开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