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褐色草药在锅中沸腾翻滚,从那不断破裂开的气泡中,已明显能看出汁水中带了微微胶黏的质感。
杨桃用木勺舀出汤汁,上手确定那液体总算熬成了柔滑的触感后,对一旁炉灶下看火的人道:“可以了四喜姐姐,先撤火吧。”
空气中弥漫着微苦的甘草清香,让人在闷热的灶间被那自然的清冽香气抚慰后,解去了几丝暑气。
四喜将柴火撤去起身,杨桃正将锅中的草药汁舀出,她手边的木盆上方放了个竹篾,可以直接将其中的草药渣滤净。
很快,那木盆里便只剩下冒着丝丝热气的深褐色汁液。
“这便是你说的甜羹?怎么看着……像是药汁啊?”四喜面露疑惑。
今早杨桃带了一篓子草药来到书院,说是要做个消暑甜羹,她们二人将那草药又洗又泡又煮地折腾了近两个时辰,最后煮出这一锅乌漆漆的汁水。
四喜百思不得其解,这看着哪里能跟甜羹扯上关系?
杨桃神秘兮兮朝她一笑:“这确实也算是药。”
说话间她又从柜子里掏出一个陶罐,倒出半碗白色粉末用水化开,再将过滤好的汁液和这碗粉末化开的水混合倒入锅中,用灶下木炭余温重新煮沸盛出。
“先放到井里湃着,一会儿凉了才算做好呢。”杨桃伸手就要去抬那木盆,周二郎此时正抱着一捆柴火进来,闻言动作麻利地端起那木盆就往井边去了。
杨桃见他身上还挂着不少草屑木屑,就知道周二郎肯定又一大早地去山里砍柴火了。
自从杏林的短工做完之后,周二郎便开始跟着四喜去湖边卖点心。只是他不善言辞,又怕自己黑瘦显得邋遢,惹那些夫人小姐生厌,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帮四喜提提东西打打下手,并不敢靠近与人交谈。
频繁出入书院后,周二郎便悄无声息包揽了所有打水砍柴,扫院擦地的杂活,从早到晚没有停歇。
若不是夫妻俩始终忌讳着避开杨桃的点心方子,不愿在她做的时候靠近,蛋黄酥的产量还能在他们两人的勤快下再翻几倍不止。
杨桃看着院外的周二郎又拿起扫帚往前院去了,对四喜犹豫道:“四喜姐姐,我和陈院卫每月都有向附近村民买柴火,够咱们用的,周二哥不用每日都大老远地赶早去山上砍,我瞧着他好似都忙瘦了一圈,这样下去可怎么吃得消啊。”
因为附近的山都是有主的,且大部分又种了果树,周二郎每日只能步行至十里外的山里砍。
这大半月来,书院囤放柴火的地方都要放不下了,他们又死活不愿意收钱,搞得杨桃和陈力都挺过意不去的。
四喜看了眼丈夫的背影,抿嘴笑道:“你别管了,让他忙去,若叫他闲下来,说不定还觉着难受呢。”
看杨桃一脸迷茫,四喜想起她虽是丫鬟,可到底是在富户家中做事,想必不清楚他们在乡下种地干的都是重活儿,早已习惯了的,于是又细细跟她解释起来:“这些不过是些家务事,算不上什么的,我与二郎整日来书院打扰,别的都帮不上忙,好在还能做些琐事,心里也好受些。”
她边说手边动作麻利地舀水清洗煮过草药的锅子,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二郎向来都是这么瘦的,反而最近还吃胖了些,只是看不大出来而已。你不知道,农忙的时候若家里借不到牛,为了不耽误节气,就只能自己去田里拉犁,二郎是最能干的,一日能犁半亩地呢,家里谁都比不上他。”
农人一年到头都停不下来,为了能多挣些钱,有两分空闲也要进山里找山货野味。
周二郎长到这么大,自记事起便没有过如今这样轻松的日子,夜里跟四喜说起时,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怎么一日轻轻松松,就挣了百文了?
他们既高兴又不安,只能通过让自己忙碌起来忽视心中的忐忑。
四喜语气轻松,杨桃却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即便她没有种过地,也知道人力拉犁是怎样高强度的劳作。
这世上有太多的苦难她无能为力,可杨桃想着自己的仙草冻若能让这对勤劳的夫妻有所收获,也算是件好事吧。
在等待凉草汁液冷却的过程,杨桃开始为今日要售卖的点心忙碌,等到四喜和周二郎将前一日的预定都送出去后,已经是午后未时。
新蝉在高声鸣叫,那悠长的余响逐渐隐没在幽静山林间。
周二郎将早上投放在深井中的木盆取出来到前院廊下,四喜已经在杨桃的口述中将各色熬煮好的雀麦蜜豆,时令鲜果,糖水饮子都备好了。
上了大半日课,不论是先生还是学生脑子都有些发木,一见杨桃今日又准备了新吃食,众人瞬间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