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痛心疾首:“你竟因为一个死了多年的妾室,与自己的发妻生了龃龉,萧氏对咱们谢家来说意味着什么,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谢集英还维持被打歪的身姿,垂着头沉默不语。
谢老夫人又继续道:“至于阿渊对你说的,未必就是真正的实情。你也说了,当初他不过几岁,被虐待也不敢告诉家里人,定是那刁仆打着谁的名号来误导他,才让那孩子误会了咱们。你放心,这件事我定会彻查到底给阿渊一个交代,不会让他因为这个原因和咱们家就此疏离的。至于你在未查清实情之前就给兰娘扣了这样一顶大的帽子,实在太不应该!从小到大,我与你说过多少遍,要克己慎行,即便兰娘真做错了什么,她也是阿朝的母亲,是你的发妻!你怎能这样下她的脸面,让外人看她,也看咱们的笑话?”
谢集英久久不语,眼中各种情绪暗涌翻腾,让人完全无法读懂他心中想法。
谢老夫人却在长久的沉默中明白了他的抵触,最后只好提醒道:“明年又是三年一次的春闱,你父亲和你二叔这些年在外奔走,早已打听到萧大人今年或有望调任回京。他乃进士出身,极有可能会在翰林任职,集英,难道你甘心止步于此吗?”
谢集英脑子里像有根弦“啪”地断了。
前一秒还烧得发昏的血,忽然就凉了下去。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最后再睁开时又变回了那个让人熟悉的,冷静自持的谢集英。
“祖母说的是,是集英冲动了,可我只有阿朝和阿渊两个孩子,萧氏即便心中有气,也不该离间他们两兄弟。集英担心萧氏管家多年,早将谢家视为囊中物,日后谢家终归是要他们兄弟两个撑起来的,母亲性子柔弱管不了事,还请祖母多费些心思,莫要让萧氏……一族觉得,谢家可以任他们予取予求。”
谢老夫人心中自然也是不满萧兰娘对谢朝说的那一番言论,谢家虽不如萧氏门第高,可就算自己死了,家业要交到谁手里,还是谢家人自己说了算。
更别提他们家供养萧氏多年,想要的却始终没得到,她是有耐心,可却不是傻子,难免不会想到,莫不是他们萧氏一直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谢老夫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说到底,阿渊即便过继也是咱们谢家的血脉,日后家里还是要靠他们兄弟两个撑起来的。咱们处处体谅兰娘的心情,却还不能让她放下过去的心结,如今说开了也好,也免得她日后胡乱猜疑,反倒伤了身子。”
对于其他人而言,这不过是个寻常的夜晚。
然而对于谢家人来说,却又有许多东西发生了变化。
先是萧兰娘跟谢集英这对从不红脸的夫妻突然大吵一架,将屋子都砸了个遍。
闹出的动静太大,即便萧兰娘管家严厉,也没法完全控制底下的流言。
再有便是谢渊的身影开始频频在大房出现,下人之间都纷纷猜测,老夫人是不是有将渊少爷认回来的打算。
加上如今他身份不同,此后谢渊再到大房,众人恭敬中又多了几分谨慎,隐隐间都将他视作如谢集英一般的存在,生怕伺候不周。
明明谢老夫人还没发话,底下人却先闻风而动变了态度。
再有便是谢渊那夜回到家中,虽没有对谢濂夫妇提起大房在饭桌上对他说的那些话,可接下来那边频繁将他叫去,还是让这对夫妇觉察出了不对劲来。
起初他们确为谢渊得以重视欣慰,可每每看着餐桌上空荡荡的位置,或小楼里外也再难看到那清瘦的身影,谢濂夫妇还是觉得很失落。
谢老夫人起初还只是隔三差五地差人来将谢渊唤去主宅,后来便干脆直接在城门口等着,一见谢渊下学回来便将人带走。
若不是谢渊始终不愿在那边留宿,谢濂和柳氏就是想见他一面都难。
一家四口几年来都已习惯了白日各自忙碌,傍晚聚在餐桌上说起当日趣事,这样温馨舒适的日常突然少了一个人,不仅谢婉云恹恹的少了许多话,四房上下做事都没劲了。
渐渐地,不仅是谢濂和柳氏,就连下人都觉察出了不对,夫妻俩的欣慰又渐化作惶惑。
若谢渊是谢濂和柳氏亲生,那他受谢家看重,夫妻俩只会高兴不会想到其它。
可那边原就是他的家,若谢老夫人存的是别的心思,难道他们就只能将养了多年的孩子拱手让人吗?
当初把孩子过继过来只是通知他们,并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权利。如今谢老夫人若真存了这个打算,他们还要像那时一样逆来顺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