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庭草凝珠。一轮残月悬挂于高空之上。
屋内只燃了盏烛火,暗淡微光下,一老一少在案前相视而坐,面上情绪皆是晦暗不明。
眼睛本就不好的谢老夫人在夜里越发看不清东西,视线只能虚虚落在自己对面坐着的人身上。
她视线昏蒙,却从对方僵硬的坐姿和压抑的呼吸中,觉出一股刀锋般的冷意。
捻着佛珠的手还在动作,却听那苍老的声线突然沉声训道:“你还嫌今日闹出的笑话不够大,非要让人将谢家的脸面揭下来打吗?”
谢朝刚在前院令她难堪,谢集英后脚便与萧兰娘闹得不可开交。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是在内宅,想必都不用等到天亮,这底下的流言就开始发酵了。
他们家明明没有其它乱七八糟的烂事,不过几口人怎么也能闹成这样?
谢老夫人沉着脸,心中虽气谢集英此举有失教养,可更让她觉得失望的却是萧兰娘。
当初本就是因为她容不下谢渊,他们才将孩子过继给了四房。这么多年,谢朝也好好长大了,萧兰娘就是再大的火气也该消了,可谢家依旧顾忌她身子孱弱,不愿拿谢渊的事去刺激她。
否则谢渊的庆贺宴就会在在大房举办,何至于让人讥讽他们误将明珠作鱼目?
如今,她不过是想让谢渊和家里多亲近些,她就这样不依不饶的。
家宅不宁,终非兴家之兆!
谢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一种事情不受掌控的疲惫感油然而生,却还是要劝谢集英要以大局为重。
然而谢集英只是默默听着,半垂的眼眸压抑着痛苦与不甘,在沉默好半响后他才终于哑声道:“祖母,今日之事,并非是我小题大做。而是您不知道,那毒妇。。。。。。在阿渊小时候便指使刁仆虐待他,还做出他有疯病的假象,让我们都相信阿渊已无可救药,好将他赶出去,给阿朝让路!”
谢老夫人神情一震,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你。。。。。。你说什么?”
谢集英的脸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寸肌肉都绷得发紧:“若不是阿渊自己说出当年的真相,我至今都还想不通,怎么好好的孩子突然神智不清起来。。。。。。他不过是个几岁稚童,什么都不懂,整日被那毒妇恐吓,岂能不心智失常!可恨那刁仆是她娘家那边带来的,早已离开了谢家,否则我定要让她受一遍阿渊当初所受过的痛苦!阿渊小时候院子里服侍的下人,这些年不是被她找了由头放去外头的庄子,就是发卖到了别处,若不是她做贼心虚,怎会有如此举动!”
谢老夫人厉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兰娘。。。。。。兰娘出身世家,品性贤良,这么多年待人管家,无一不妥,若此话传出去不仅伤了她的心,更会让我们谢家陷入风口浪尖之境啊!是不是。。。。。。是不是阿渊还在埋怨我们将他过继出去,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否则,当年他为何不说!当初兰娘为了他的病,不顾自己身体四处奔走,为他请来大夫诊治,这些我和你母亲都看在眼里,你没有妾室通房,她又养了阿渊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下此狠手?”
“自然是因为他是阿玉的孩子!”谢集英突然高声打断,口中接着喃喃道:“当初,明明是她开口让我纳妾,然而我每次亲近阿玉,她便开始阴阳怪气。阿玉脾性柔弱,处处退让,从不在我面前说起她半句不是,后来若不是被我撞见她让阿玉在冬日去采梅稍积雪,我还不知那毒妇总是趁我不在时为难她!”
“是我的错,我不该轻信她,大夫明明说阿玉没有难产迹象,她却告诉我人血崩而亡了。那日我不该出门的,我也不该将阿渊养在她膝下,我更不该娶她,我。。。。。。”
“啪——”地一声脆响,谢老夫人循声扬手,一掌掴在谢集英的侧脸,也打断了屋内那道语无伦次,口不择言的呢喃声。
这一巴掌用尽了力气,将谢集英打得半个身子都歪向了一边。
她抖动的手却久久平复不了,就连怒意中都带了几分颤栗:“你可还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若不是因为娶了她,你会有今日的地位吗?”
“你是昏了头在痴人说梦,开始像外头那群人一样,真以为寒窗苦读就能改换门庭?莫不是忘了当初咱们谢家受门第限制,遭人觊觎,如圈养牛羊一般的屈辱?”
“集英,你还记得当初家里付出多少,才终于让你考上功名的吗?你再想想与你一起上学的同窗们,能在你这个年纪达到这样成就的人有多少?”
“屈指可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