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一言不发跟在谢集英身后,看他熟门熟路绕过县衙正门,来到另一处巷口的侧门前。
此处朱漆木门大开,有人正在门房指引下往里走,见到谢集英,那深衣小厮笑容热络了几分,忙喊了个丫鬟来领他们进去。
谢渊落后一步,看石武面无表情地朝那门房递过去一个鼓囊的荷包,他收回视线,抬脚前行。
绕过一扇明显年岁渐久,痕迹斑驳的影壁,谢渊几人在前方那丫鬟的带领下走向了一条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
一路青砖黛瓦间尽是岁月斑驳的痕迹。檐角兽首剥落了彩漆,露出灰白的陶胎。回廊栏杆上的雕花模糊了棱角,脚下青石板缝隙里钻出丛丛苔藓,在阴湿处蔓延成墨绿色的绒毯。
可才转过两道月洞门,景致却忽然鲜活起来。
游廊尽头豁然开朗,一泓曲水环抱假山,山石上悬着的薜荔垂落水面,惊起几尾红鲤荡开涟漪。
这是个极具巧思的园子,处处透着精心雕琢的雅致,却又刻意保留三分野趣。
太湖石假山孔窍玲珑处蓄着前夜的雨水,此刻正滴滴答答落在青苔上,恍若有人在暗处拨弄算珠。
曲水尽头立着座六角小亭,亭檐下悬着鎏金鸟笼,里头养了只红嘴画眉,正歪着头打量来人。
谢渊走过时,那鸟儿忽然脆生生叫了一嗓子,惊得领路的丫鬟掩嘴轻笑:“这雀儿平日最是怕生,今日倒活泼。”
丫鬟圆脸声甜,看向谢渊的眼中藏着几分惊艳与羞意。谁知那人只顾闷头走路,看似毫无察觉,丫鬟眼中一时又有些失落与难堪。
好在前方树影交错处已能看见不少客人身影,那丫鬟便朝谢渊几人福身道:“前方便是枕流园了,几位贵客请便。”说罢她朝另一头小径走去,鹅黄衫子很快隐入花木深处。
日光煦暖,斜斜漫过青瓦木檐间的亭台楼阁。
远处天青如浣,只余几缕纤云,更显得眼前布景雅致精巧。而穿梭在其中的人影,也为此处园景增添了不少生动趣味。
“谢兄!果然是你,真是许久未见了。”
“是啊,自你去了青州便没音讯,回来也总不见人,莫不是早忘了我们这群老伙计?”
“可不是,每次办了宴去请,你们家都说人不在,若不是今天被我们碰到了,想见你一面还不知何年何月呢……”
谢集英一出现,便被好几人围住,对旧年同窗的质问他只能无奈连连告饶:“是我不对,实在是家中琐事繁忙,改日咱们定要好好聚聚。”
这几人过去与谢集英上的是同一所私塾,只是他们就没有谢集英的好运气,如今有的勉强考了个秀才的功名在身,又或者有的连童生试也没过,但也仗着家里颇有资产,所以不愁衣食,只每日以读书人自诩风流的,也不知怎么今日怎么全都聚到这县令的宴上了。
有人就笑道:“谢兄可不是咱们这群闲人,如今家里又出了个好苗子,要操心的事只怕数也数不过来呢!”
“我可是也听说了,摆宴那日喜鹊街上的动静都传到对岸柳岸巷去了!”
“真是恭喜恭喜,想必身边这位,就是咱们太康县上如今最年轻的廪生吧?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比谢兄你当年还要强些,哈哈哈哈哈哈!”
谢家大张旗鼓地摆宴,谢渊早年被过继的事,还有与大房的纠葛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这些人抱着看热闹,又或者好奇,试探的的态度来调侃谢集英,自然免不了将话题转到到了一旁垂眸不语的谢渊身上。
可谢集英只是含笑看着谢渊道:“阿渊,这几位叔伯都是我的同窗,性子最是大方爽朗,你不必拘谨。”
多有趣,将这样优秀的儿子过继给了叔叔,只怕骄傲的谢集英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几人眼神交错间满是跃跃欲试,但又碍于谢集英如今的身份不敢说得太过,只能转头去看谢渊,期待能在这年轻的小子身上看到一丝有趣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