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本该寄往四时谷的家书被商队里的内应悄无声息地截下,又秘密辗转数人,快马加鞭,昼夜兼程,最终送到了他的案头。
从辽州到蜀州,穿越辽西走廊,南下秦岭官道入蜀地,这数千里的路程,翻山越岭,竟只用了仅仅一月。
为了以最快的脚程送这封薄薄书信,这背后不知要跑死多少匹快马,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然而,在唐九霄眼中,这番周折耗损,不过是为窥得心上人消息,以慰私心所耗费的寻常代价。
唐九霄展开信纸,目光逐字逐句地滑过那些熟悉的字迹。
沈卿云的信,素来是报喜不报忧的典范。信中所写,往往也都是些诸如饮食起居,辽州风物,近期医术精进的心得之类。
偏偏是这些旁人看来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于他而言,便是格外难能可贵的慰藉。
仔仔细细看完整篇书信,他起身打开隐藏在架子后的暗格,从里头取出一个匣子。
打开木匣,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沓信笺。
皆是沈卿云随他离开四时谷后,这几年亲笔寄往秦州的所有家书。
起初藏起这些信,是为隐藏行踪,免得横生枝节,徒增变数。
现在不惜代价拦截每一封,却是怕她真的回去。
起码她身在辽州,纵然相隔千里,总归还有重逢之期。
阖上那暗格不多时。
书斋外,有仆从悄然静至,随即是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唐九霄扬声问道:“何事?”
“九公子。”
门外仆从的声音毕恭毕敬:“老爷在三夫人院里等您。”
唐九霄心底不禁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厌烦。
三夫人,正是他的生母。
对于这位神智常陷混沌的母亲,他实在难以生出多少孺慕之情。
这疏离的根源,要追溯到他幼年最初始的记忆。
并非寻常人家的温情脉脉,而是一场近乎灭顶的窒息之灾。
那些短暂共处的岁月里,母亲虽神智昏茫,却被精心伺候得极为妥帖。
唐九霄尤其记得那十指,纤柔细腻,指甲总被修剪得圆润整齐,还染着鲜红欲滴的凤仙花汁。
也正是这双精心修饰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幼嫩的脖颈,伴着尖利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带来钻心的疼痛。
他险些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活活掐死。
窒息濒临死亡之际,那道望向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为人母的慈爱。
倒更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敌。
究竟是何等缘由,能让一名母亲对亲生骨肉怀有如此深刻的恨意?
唐九霄不明白,更不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