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照面,便见胡野礼节周全地一拱手,冷淡与她告辞。
这姿态,与昨夜沈卿云吐出那句虚伪的掩饰之词后,他骤然转冷的态度,别无二致。
“姑娘,您和二公子怎么了?明明前日……”
直到胡野进了院子,青篱方才小心翼翼地探问。
沈卿云眼帘微垂:“是我出言不逊,得罪了他。”
昨夜她被接回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她是受惊过度,不得已才出手自卫。
唯有胡野,亲手将她托付给府中侍卫安置后,立刻转身亲自去查探了那个庄子。
旁人或许会被蒙蔽,但他久经沙场,怎么可能看不出黄掌柜脖子上那道致命伤的真相?
那分明是一击毙命的手法,绝非慌乱中的误杀所能解释。
他没有当面揭穿她的谎言,大抵……也只是顾念着逝去兄长的情分,为她保留最后一点颜面罢了。
青篱见她眉间似有郁色,便温声劝解道:“二公子性子虽直,却最是明辨是非。他平日最不喜的,便是那些心口不一,故作姿态之人。姑娘昨日受了惊吓,言语间若有冒犯,改日好好说明便是,他断不会耿耿于怀。”
心口不一,故作姿态。
这八个字在沈卿云心头轻轻一撞,反而在她唇角牵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你说得对,待日后得了空,我定当面向他赔个不是。”
赔罪自然是不必的。
眼下这般界限分明,恰是她所求。
保持着这般恰到好处的距离,她便无需再面对那张与兄长相似面容上可能出现的任何厌弃之色。
也不必时时忧惧自己这双沾了血的手,会玷污了这份干净坦荡的关怀。
自此,再也无人能伤她分毫。
胡野快步掠过那道纤细身影,方才刻意维持的疏离神色悄然褪去,面上只余一片无从遮掩的心虚。
昨夜他带人彻夜追缉,直至丑时末才得以回府稍作歇息。
偏偏只是这片刻小憩,那诡异的梦境竟又不期而至。
只是这回,梦中不再是红烛高照,而是一幕女子对镜梳妆的静谧景象。
常人入梦,往往沉溺其中而不自知。
他却异常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置身于一场梦境之中。
踌躇良久,终究抵不过心底那股汹涌难抑的渴慕,一步步挪至那抹倩影身后。
镜前女子腕白指纤,轻握着一柄木梳,嗓音温软如水:“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
她忽然顿住,回眸望来,眉眼弯弯:“后面的,我记不清了。不如……你来替我梳吧?”
他怔怔望进她那含笑的眼,鬼使神差地接过那柄还带着她体温的木梳,喃喃对出下一句:“三梳……儿孙遍地。”
话音未落,他已不敢再看她,猛地别开脸,视线仓皇跌进那面光可鉴人的铜镜。
镜中映出的,却是一张与他眉眼依稀相似,却更显温润清隽的脸。
胡野骤然惊醒。
原来这荒唐大梦里,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