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说不要名声,现下转眼又忘了这回事。
李兰钧对此无甚意见,回得滴水不漏:“若是大人稳居首位,自然可行。”
“那是必然。”陈老爷笃定道,朗声一笑。
“陈某便斗胆以恭贺知县就任的名义,知会其余人员了。”
谈判妥帖,他自然要张罗起后事,于是出言说。
恭贺就任这种喜事,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必定挤破头要混个眼熟,一来扩大了参与人物的范畴,二来借宴会义捐,名义上也能过得去。
李兰钧展颜称是,暗道姜还是老的辣。
三人商议完善,陈老爷几次挽留他们用晚膳,二人有求于人,只好又在陈宅搓磨许久。
陈宅的菜品不出所料,清一色肉食,夹杂在其中仅有一小块青绿,李兰钧夹了几筷子菜,将一块油水十足羊肉放入嘴里,差点没忍住从喉咙里倒出来。
陈老爷几杯酒下肚,席间大谈“食色性也”,也不避讳,搂着侍女动手动脚。
李兰钧与县丞如坐针毡,尴尬得低头找菜吃,期间县丞频频看向他身后的叶莲,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些轶事来。
待到酒足饭饱,婉拒了陈老爷要送出宅的请愿,李兰钧和县丞互相搀扶着出了宅。
逢宴必饮酒,更何况是陈老爷这样的商贾,李兰钧推脱不下,饮尽三杯后又勉强喝了一口百果酒,带着一肚子晃荡的酒水站在马车前。
“大人和下官同乘回宅否?”县丞喝了足足一壶,此时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李兰钧睁着眼看眼前模糊的人脸,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不不,我走两步就到了,前方那片……即是芝麻园!”
“芝麻园……这是何园?”
“你们安排的宅子啊!芝麻大小,芝麻园……”李兰钧跟他解释道,酒后未免吐真言。
叶莲立在他身后,一听这话心头一阵抽搐,眼神停留在县丞身上,看他听后的变化。
“哈哈哈哈!”县丞听后只顾着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大人……风趣至极!”
李兰钧睁着困顿的眼睛,也跟着笑起来。
笑着笑着,就想起县丞名叫林晋忠,此前他看不上县衙一伙泛泛之辈,连名字都不曾记住,今日过后,忽然提起了点敬畏。
不过仅仅是对这位“半知县”。
林晋忠乘车走后,李兰钧便倚在叶莲肩上,二人缓慢往芝麻园挪步。
“少爷本就要过来的么?”叶莲扶着他走在道上,忽然小声问。
“嗯,本来想让冬青备马……却见你在,索性搁置了,想先陪你去买菜,反正离得不远。”李兰钧头似有千斤重,摇晃着脑袋说。
叶莲闻言,将李兰钧愈加沉下的身子往上提了提,道:“少爷未同奴婢提起过,奴婢都没准备。”
“没什么可准备的,也是一时兴起。”
李兰钧摆摆手,眼睛几乎睁不开看路,像半盲一样由着叶莲带他走。
“你知道么?”二人停歇在路旁,距芝麻园仅几步,李兰钧突然开口问。
“知道什么?”
“这姓陈的有十多房妾室,就连婢女也……归他所有,”他抬起头,眼睛盯着叶莲的侧脸,“我不想他多看你一眼,半眼也不行。”
他停顿了片刻,凑近叶莲耳际轻轻道:“方才他看你没有?”
气息喷洒在耳廓,叶莲忍不住往一旁缩缩脖子:“没有,奴婢相貌平平,没什么可看的。”
“真的?”
“嗯,真的。”
李兰钧这才满意地垂下头,叶莲将他扶进宅门,在跨过内院门槛时,只听他低低嘟囔一句:“你哪里相貌平平……”
扶着他手臂的双手骤地一抖,叶莲反复吐着气,半晌才平息下来。
走到内宅,冬青从前厅里疾步走出,扶住李兰钧另一边手,两人带着李兰钧往寝居走。
“少爷怎么喝成这样?”冬青问道。
叶莲低着头,看着脚下石砖回:“在外应酬,同人家喝了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