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间吞咽声如碎石坠落,“安外婆走时很平静,我不敢说她原谅你了……但最后那刻,她眼里真的没有恨。”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低电量警报,红光泼在顾琛僵硬的指节上。这猩红瞬间灼穿记忆——殡仪馆松木棺椁里,蜡笔画边角从寿衣口袋支棱出来,工人正往棺盖拧螺丝,嘟囔声混着电钻嘶鸣:“可怜哦……老太太攥着孙子涂的画进棺材,亲孙子倒躲干净。”此刻那秘密滚烫地烙在他舌面:“画背面……”顾琛几乎听见自己舌尖皮肉焦糊的滋响,“是你五岁写的‘外婆长命百岁’,水彩笔糊了‘命’字右边那一点。”秦予安睫毛猝然颤动如垂死蝶翅,一滴泪沿太阳穴滚落,在绷带边缘陈旧的碘酒黄渍上洇开深灰。冷雨敲打玻璃窗,监护仪的蓝光在积水蜿蜒的窗面扭曲游移。顾琛拭泪的拇指停在秦予安绷带边缘,指腹下冰凉的皮肤激起他脊椎一阵战栗——那温度像殡仪馆停尸间的金属台。“她进急救车前攥着你抓周的锁……”喉间滚动的音节被雨声削得稀薄。顾琛忽然收声,因为他看见秦予安睫毛上又凝起新泪,将落未落的水珠倒映着心电监护屏的红光,像血滴悬在枯枝。这个瞬间与十四年前重叠:暴雨夜的阳台,蜷在积水里的少年也是这样悬着泪,怀里抱着被外婆砸碎的木雕奖杯。“进棺材时还贴身带着你祝她长命的画。”顾琛的掌心猛然覆住秦予安紧攥的左手——他那只受伤的手骨节嶙峋,此刻因痉挛绷出青白筋络,如冻土下挣扎的树根。“姩姩……”他一根根掰开对方手指的动作像在剥离焊死的金属,直至将自己温热的指节嵌进秦予安指缝。手心茧痕硌着对方掌心时,一滴雨顺着窗缝坠落在顾琛后颈,冰得他肩胛骨倏然收紧。“你有没有想过……”俯身贴近的刹那,消毒水味被秦予安发间气息吞没。顾琛的唇几乎触到纱布包裹的耳廓,呼出的白雾濡湿了绷带边缘:“外婆恨的是命——”窗外雷声碾过云层,他的声音在雨幕里沉向地心:“从来不是你。”滴——滴——滴——监护仪突然发出蜂鸣,红光泼上两人交叠的手。顾琛的额头重重抵在秦予安未受伤的肩窝,这个动作让他后颈尖锐地突起,像被雨淋湿翅膀的鹤折颈。温热的液体洇透蓝白病号服,在肩线处漫开两圈铜钱大的深灰湿痕——这次是他的泪。“别再怨恨自己了……”雨声吞没了余音。顾琛染血丝的瞳孔穿过警报红光,钉进秦予安紧闭的眼睑:“那口装着自责的棺材……太重了。”他沾泪的指尖划过对方凹陷的锁骨,停在心脏上方肋骨嶙峋的弧度,“姩姩,你已经背了十七年。”指腹下突起的骨节硌得他喉咙发颤:“求你……放下它。”他忽然将额头抵上秦予安冰凉的太阳穴:“踩着我的脊梁爬出来。”……医院外铅灰色云层压着医院尖顶,路灯在骤雨中晕开昏黄光斑,像洇湿的纸灯笼。行道树新芽被打落在地,黏在积水里如同凝固的绿血。裴砚忱突然驻足,风衣下摆扫过湿漉漉的护栏:“我要回去了。”水珠沿他冷峻的下颌线滚落,声音比雨更凉:“砚南一个人留在病房,我不放心。”路灯将两人影子拉长又碾碎。江凛握着伞柄的手指关节发白——这把黑伞严严实实笼罩着裴砚忱,自己全身早已被雨浸透。“你也回美国吧。”裴砚忱侧身避开伞沿,雨瞬间浇湿他浓密的睫毛,“秦予安的事……我承你的情,但别再做这些,没有意义。”他眼底映着路灯破碎的光,说出每个字都像拔出嵌进骨头的钉:“如果可能,我以后不想和你再有牵连。”江凛喉结剧烈滚动。他想抓住裴砚忱手腕,却看见对方风衣袖口沾着暗红血渍——那是他捏碎玻璃药瓶虎口留到袖口的血。这抹红灼得他缩回手,伞柄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送你回去……”江凛将伞强硬地推过去,伞骨几乎撞到裴砚忱眉心,“雨太大了。”裴砚忱猛地后退半步彻底脱离伞幕。雨水霎时灌进他衣领,湿透的白衬衫下透出嶙峋锁骨的轮廓。“江凛。”他的嗓音被滂沱雨声削得薄脆,浸透骨髓的寒意顺着字句攀爬。路灯昏黄将他侧脸割裂——明处是纸般苍白的颧骨,暗处是深陷如渊的眼窝。唇角弧度悬停在似笑非笑的临界,最终坍缩成比恸哭更绝望的冰渊。“我在!”江凛的回应撞碎在雨幕中。低沉磁性的音色拧出粗粝沙哑,伞骨在掌心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喉结急促滚动却挤不出辩白。“当年你发小说的话……”,!裴砚忱喉结碾过雨水汇成的溪流,水痕钻进衣领如毒蛇游弋。雷声碾过天际的刹那,他抬眼刺向江凛:“过了这么多年……”闪电劈裂云层,强光映亮江凛瞳孔里炸开的恐慌。“我一字不落……”齿间迸出冰碴般的宣言,“全记得。”轰隆——雷声碾过天际。江凛僵立在雨中,指节深陷掌心,仿佛被这句话钉穿了心脏。记忆闸门在雨声中轰然洞开。五年前的裴砚忱踉跄扶墙下楼,祠堂鞭伤撕裂的脓血黏住睡衣,嘶哑咳喘从二楼飘下:“水……”客厅吊灯在视野里摇晃成光晕。江凛发小翘腿陷进沙发:“怎么刚坐下就撵人?我要请‘嫂子’评理!”江凛踹翻矮凳的闷响淬着冰:“他身上都是伤刚睡着,吵醒他我杀了你!”烟灰缸滚落脚边,锃亮镜面猝然映出裴砚忱煞白的脸。“不会吧?”发小嗤笑着碾灭烟,“玩养成游戏上瘾?裴家这位真当您是修车工啊……”他声线陡然压低,毒蛇吐信般刺穿寂静:“要是知道您是s集团继承人,还为他绝食三个月逼老爷子退婚——伯父可放话了,‘那臭小子不死,婚约绝不可能退’!”他恶意顿了一瞬,又添一刀:“容家大小姐满世界找您,您至于躲她像躲瘟神?怎么说人家也是您正经娃娃亲!”:()不负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