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喉咙里突然挤出破碎的呜咽,左手死死抠住椅背木纹:“都是为了我!小少爷为了救我……”指甲在木头上刮出深痕,仿佛要将皮肉里的记忆剜去,“……伸手握住了向我伸来的那把刀!”“伸手?握刀?”顾琛立在病床边的身形骤然凝固如铁铸,林姨每一个字都似淬毒的冰锥扎进耳膜。他目光落在秦予安裹成石膏般的左手上,突然单膝砸向地面,病床被他膝盖撞击得猛然一颤。裹着纱布的手被他捧起,指尖虚悬在渗血的绷带表面,仿佛触碰蝴蝶烧焦的残翅。“你是不是很痛……”喉间滚出的气音裹着血锈味,“对不起,是我没有更早找到你……”秦予安掌心绷带下凸起的刀口轮廓,此刻化作烧红的烙铁烫进他眼底。顾琛俯首将额头贴上纱布,昂贵的西装面料碾过地板的药渍污痕,呼吸灼热地煨着伤处——仿佛这温度能融解神经断口的冰封。氧气面罩在他头顶蒙着白雾,秦予安微弱的呼吸拂过他发梢,像濒死的幼兽在求救。他指尖悬停在绷带上方三寸,喉结滚了又滚:“别怕,我会找最好的医生,”终是没敢触碰伤口,只将掌心煨在对方冰凉的右腕,“你的手会好起来。”滴答——监护仪规律的声音里,顾琛忽然侧首望向阴影中的人:“林姨,我来守着他,您去隔壁歇一会儿。”见人左手仍然痉挛着抓住椅背,他起身微微颔首,“就当给我让个空间,我有悄悄话想给他说。”滴答——鬓角银丝随抽泣轻颤,林姨终被虚扶着肘送出房门。丝绒椅脚刮过地砖的闷响中,顾琛视线钉在秦予安颈侧结痂的锯齿状擦伤上。时间在消毒水的寂静里凝固、流淌。滴答——“记得我回c市看你的第一次……你八岁,是个梅雨季。”过了很久,顾琛才将视线艰难地转向床上苍白沉寂的脸,“青苔顺着窗缝爬进屋里,你外婆……厉声斥骂着,字字句句都淬了毒的直指秦家,直指你……”床头柜玻璃映出他扯领带的指节,羊绒勒痕深嵌颈脉:“青瓷盖碗砸地的脆响炸开后,你哭声从门缝渗出来——像呛了水的奶猫。”监护仪绿光在疤痕凸起处流动:“我门外数了二十三步,既盼你冲出来让我瞧瞧伤,又怕你看见檐下雨帘后我这双偷窥的眼。”滴答——“我回国来看你第五次……当时你十二岁,已经从外婆家回了s市。”回忆的碎片冰冷地切割着他的神经,“我站在街角……亲眼看着你像颗出膛的子弹扑出去截停那辆失控的校车……车身甩过的后视镜,把你狠狠刮倒在地……”顾琛修长手指悬空抬起,拇指指腹隔着虚无,极轻缓地虚拂过秦予安锁骨上方浅淡旧痕——那是久远雨季里,滚烫茶水烙下的印记。滴答——“后来城南仓库大火冲天而起……我听到定期汇报情况的人说你毫不犹豫就冲了进去……拖着三个吓懵了的孩子逃出生天……”嗓音干涩如缺氧,“……自己却被浓烟呛倒,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冰冷柜玻璃倒映着他的动作——骨节分明的手指猛然拽开领带。昂贵丝绸如毒蛇嵌进颈脉,死死勒住奔腾血管,像在捆扎命运绞索,“你是觉得世上没人在乎你死活……”喉间滚出低吼,似困兽撕咬铁笼的锈栏,“所以拼了命的要救三个和你毫不相干的孩子,就算自己死在里面也无妨……”戾气撕开伪装平静,他的指节抵住突跳的太阳穴,青筋在额角抽搐如濒断的弓弦,“我在乎你啊!”滴答——“去年中秋你醉倒在江堤……”肩胛骨随深重呼吸倏然绷紧,细微颤动似被无形利疤刺中,“穿蓝条纹的流浪汉想摸你钱包,我折断了他三根手指。”风掀开窗帘裂缝,照亮顾琛西装内袋露出的半截照片——十五岁的秦予安抱着空酒瓶蜷在便利店惨白灯牌下,眼角的泪混着霓虹在玻璃瓶上凝成水珠。亚麻窗帘裂口垂在顾琛额前,将床上人苍白的脸割裂成错位的残片。顾琛忽然俯身靠近氧气面罩,白雾随着低语在唇畔聚散:“还有你外婆握着药瓶倒在院外那晚……”语速被心电监护仪逼得急促,“我打完急救电话后,在院墙外数了四百三十七下心跳,直到急救车的蓝光染透整条巷子。”冷白的病房灯光下,顾琛喉结滚动的声音像碎石砸在金属托盘上。他忽然攥紧床单,布料骤然凹陷的褶皱如枯枝盘踞,随即又松开——那褶皱的形状,竟与殡仪馆里外婆临终攥皱的寿衣领口如出一辙。“你不是觉得她一直怨恨你吗?”话音悬在凝滞的空气里,急救车刺目的蓝光骤然在回忆中炸裂。顾琛的声音切开死寂:“可那光扫过她右手时,我看得清楚——她枯瘦的手里攥着的是你周岁抓周的银锁。”他瞳孔里倒映出枯瘦如竹枝的指节,正死死扣住一枚泛黑的银锁,锁链已嵌进皮肉,像要从干涸的血脉里榨出最后一点温度。“后来她住院时我偷偷去看过她几次,”顾琛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床沿,仿佛触碰的是六年前病院冰凉的铁栅,“她对着空墙咒骂,摔药瓶,把护工认成早夭的女儿……”他忽然抬眼盯住秦予安绷带下紧闭的眼睑:“所以她对你嘶吼、砸东西、发脾气,只是因为她生病了——病得认不出眼前是谁,病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墙壁游走,映得顾琛半边脸像沉在水底。“我知道你逃去s市是怕刺激她,这些年也不敢回c市探望他们……”冷风猛然从窗帘裂隙灌入,导线如受惊的蛇群抽打金属床杆,“连葬礼都不敢出现,是怕她最后看见你走不安稳。”他摊开手掌,任布料褶皱从指间滑落:“所以我替你去送了那程。”:()不负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