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妙观微愕,但还是听话地退了出去,轻手将殿门合上。
冯芷君拨弄着手中的菩提子,至那枚被她摔出裂隙的白菩提子时,指腹按在上头,进退两难。
释迦牟尼像拈花而笑,慈爱地看着她。
脑海中蓦地想起了许多人。
她的先帝夫君,和她年岁相仿,一眼将她从掖庭暗无天日的犄角旮旯里选了出来。
他喜欢柔顺明媚的女人,她就变成柔顺明媚的女人,让他喜欢她。
出于对掖庭生活的恐惧,她熬成了皇后,拿捏着他的宠爱,让他任用冯家子弟。
她试探着他的底线,在她被册封为皇后的那一天,冯初出生,她将她捧上神子托生的位置,只为看看他对自己容忍几何。
她赌对了。
拓跋家的皇帝总带着一股天妒英才的宿命感,她的夫君英年早逝,撒手人寰,将小她七岁的长子拓跋弭托付给了她。
她记得拓跋弭被贺顿欺压时朝自己哭诉的模样,记得自己亲眼瞧着下面人传来贺顿伏诛时的表情。
那一日,她在佛前焚香祷告,仰头诵经。
她没看见释迦牟尼的佛像。
她看见了登天之梯,在朝她招手。
之后的记忆越发斑驳,拓跋弭、拓跋聿、冯初还有李拂音。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记着一个如此卑微的婢女这般久,只因为她想杀了自己么?
可她不怕死。
拓跋弭斥她饮鸩止渴,李拂音咒她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可她不后悔。
绝不后悔
诏狱之中,干沉的实木包了铜皮,固若金汤,黄尘冷地上盖着杂草,东一摞,西一叠,暖不得人。
来到这儿的人,多半命数将尽,也不会有几个在乎草席冷暖。
拓跋宪身上还穿着进来时的那身貂裘紫袄,内里都是丝织刺绣。珍贵的料子少了打理更换,在这暗无天日的狱中,毛皮成结,丝织褴褛,更显颓唐。
拓跋宪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唱着边民常唱的小曲儿,在幽暗的狱中更显怪诞。
外头的牢门传来铜铁木料相撞的声,紧接着,熟悉的女音回荡在这给他单独布置的牢房里头。
“殿下好兴致。”
拓跋宪面前的牢门迅速地打开。
身后的妙观提着食盒酒水,动作轻敏迅速,布菜、离开,一气呵成,旋即退了出去。
牢门又再度迅速合拢,将他与冯芷君隔绝开来。
“呵皇嫂,别来无恙。”拓跋宪自地上爬起,挪到食盒面前,“呦,羊奶酥,难为皇嫂还记得我爱吃这个呢。”
拓跋宪拾起一枚酥糕,咬了一口,牢中昏暗的灯火依稀能瞧出他闭眼享受的模样。
金黄的炸酥不过拇指大小,面上炸制的脆衣破开后是柔软的馅料,带着羊奶的香醇和蜜糖的甜。
囫囵吃了,拓跋宪轻嗤,“我还是怀念你还是我皇嫂的时候。”
“温柔和顺,倾国倾城,我都羡慕我皇兄。”
冯芷君浅浅笑着,拨动珠串,“皮相而已,何得殿下挂念至此。”
“是啊,皮相而已。谁知你底下藏着这么大的祸心。”
他说这话时神色平静,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在草垛上坐得更舒服些:“不过你现在能依靠的,不也是我们这些宗亲了么?太皇太后”
“聿儿那孩子,很让您头疼罢?”
冯芷君低头笑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