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自己当众羞辱过他,不屑于他趋炎附势,谄媚无耻。
他顿住了脚步,宋直是特地来折辱他的么?
高慈牙关紧咬,倒是先声冷笑:“呵,趋炎附势去攀青云,宋郎君终是得偿所愿啊,高某佩服!”
宋直抬眼,指尖在经过的羽林郎们手中抬着的牌匾上一刮,蹭下一小团灰,随意吹了吹,“不趋炎附势怎么看得到世家名门上,落满了灰呢?”
“你”
高慈语塞,他素有才华,而今千言万语都抑在了喉头。
宋直趋炎附势么?诚然是的。
可他高慈就清清白白么?
他的清高、他的文气、他所引以为傲的一切、对俗世之人的鄙夷,不过是站在了百姓的血肉之上。
他或许也错了。
名动平城,意气风发的高郎在这三言两语间颓唐了下来。
身后的羽林郎推搡了他一把,高慈踉跄,拖着沉重的步子,最后深深地回望了一眼高府。
此去六镇,天高路迢。
宋直目送高慈远去,身后传来马蹄急鸣:
“宋大人,太皇太后口谕。”
“令你速去任城王府上,带世子入宫。”
事缓则圆,人缓则安,道理浅显,她冯芷君怎会不懂。
她花了这么多年,熬走了她的夫君,杀了贺顿,忍过了拓跋弭,她不该这般急躁的。
可是她也早已不再年轻。
不甘心,不甘心啊
冯芷君叩首佛前,拜所谵妄。
第70章金杯
◎让我们狼狈为奸,何如?◎
“当真稀客,任城王府多年少客临门,今日朝中炙手可热的宋大人竟亲自前来,我任城王府,蓬荜生辉。”
拓跋琅坐于厅前,捏着彩盏的手指微微颤抖。
陛下出走洛阳,朝中波诡云谲,这个时候宋直登门,怕是又要将任城王府拉入到一场风波中。
“世子抬爱了。”宋直拱手,“臣奉太皇太后口谕,接世子殿下入宫。”
拓跋琅手指一抖,彩盏在桌案上跌了,旋即镇定下来:“烦请宋大人稍宽片刻,任城王府枝叶飘零,容小王拜别家母,嘱托拙荆,再同大人入宫。”
“殿下请便。”
拓跋琅颔首,请婢子上饮子,转身入了屏风后。
拓跋允一脉只余他一人,这些年都是郑氏撑着整个王府,虽二人并无血缘,但拓跋琅真心拿她当阿娘。
内外有别,郑氏素来都在屏风后听着,指点拓跋琅。
今日之语,自是落在了她耳中。
“阿娘我怕。”
拓跋琅三两步跪至郑氏膝下,一如孩童,朝她哭诉。
朝中波诡云谲,郑氏亦有耳闻。
“天子督师洛阳,太皇太后难挟天子以令诸侯,现下让你入宫只怕,要借你朝陛下发难。”
郑氏恨透了冯芷君,夺走她的夫君,还假惺惺地对任城王府宽容优待。
“若陛下与太皇太后彻底撕破脸,太皇太后想来是要拥戴你。”郑氏冷静地替他分析着朝中局势,“若不撕破脸,陛下回宫”
他一个被太皇太后拿来朝皇帝发难的工具,还落得着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