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一日的脚程,堪到一处客栈。
燕扶青利落翻身下了马,行至车前,半弯着手臂,稳稳将二人扶了下来,白纪早已先行入内打点住处。
司衣荷微微点头道谢:“多谢世子殿下。”
既玉从旁走来,抬眼瞥清清司衣荷容貌,不由得“咦”了一声,身子往后一仰,面露惊讶之色叹道:“奇了,司姑娘这手艺好生厉害,瞧着这张脸,分明觉得熟悉,偏又说不出何处熟悉,觉得陌生,又寻不出半分破绽。”
司衣荷并未多言,只浅浅颔首道:“不过是些遮掩容貌的寻常小把戏罢了,不值一提。”
燕扶青手中那柄玄青断轻巧一抬,不轻不重地敲在既玉额间,无奈叹道:“往后莫叫司姑娘,才嘱咐你的,转头便忘了。”
既玉吃痛,“哎哟”一句捂着脑门,忙用折扇抵开他的玄青断,连声应道:“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一时口快,荷花姑娘。”
映香在一旁瞧着,倒是被逗得乐呵一笑。
白纪此时自客栈而出,双手抱拳道:“主子,上房已备好,一切准备妥当。”
燕扶青自然地凑到司衣荷身侧,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吐在她的耳边,嗓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些慵懒笑意:“走了,小荷花,我们进去。”
几人提着包袱入了客栈,店小二眼尖,一眼瞥见燕扶青腰间玄青断非常人能有,急忙迎了上来,满脸堆起殷勤的笑容:“几位客官,两间上房早已备好嘞,可需先用些饭菜?”
一路舟车劳顿,众人赶路皆未怎么吃食,燕扶青心下了然:“拣几样你们店的拿手菜拿过来。”
“好嘞!好嘞!客官这边请。”
小二闻言笑意渐浓,嘴角咧得更甚,忙躬身引着他们到厅中一处临窗雅座,手脚利落地擦拂本就干净的桌面。
此时窗外闷雷轰响,天色乌黑,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
燕扶青站在一旁,待司衣荷落座,才从容坐至她身旁。
“对了,”燕扶青似是想起什么,侧首看向身旁二人,声音温和,“既在外行走,便莫要再唤我世子殿下了,若不介意,随意唤我都行。”
寻常百姓自是难以知晓肃王世子的名讳,然“燕”乃国姓,终究不可轻易宣之于口。
司衣荷与映香对视一眼,皆于对方眸中瞧见几分踌躇,一时竟难以启齿。
她们只默默应声。
待小二布完菜,几人便开始动筷。
司衣荷没什么胃口,只慢条斯理地夹着跟前几样素菜,细嚼慢咽。燕扶青却以为她有些放不开,一筷一筷的肉菜往她碗里夹,那瓷白小碗,不一会便堆成了小山状。
燕扶青浑然未觉,反倒眉眼弯弯,笑吟吟地望着她:“小荷花,多吃些,你生得太瘦了,瞧着都让人心疼。”
司衣荷还未及说话,客栈那扇门忽被猛地推开,风雨之气顿时侵袭而入,几个浑身淋湿的妇人、汉子酿跄而入,滴湿了脚下一片地。
其中一个着粗布衣衫的妇人一进门,便双膝一软,跪地痛哭,紧攥着拳头重重地捶着胸口,哭声凄厉地荡在客栈中:“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一旁有个汉子胡乱挠抓着滴水的头发,有些无措,试图劝慰妇人:“嫂子,这漫山遍野都寻了个遍,不如等雨停了,我们先回去,明儿个我再多找些兄弟来寻。”
那妇人猛地抬头,抬手颤抖地指着客栈外,身子不住地晃着:“你瞧瞧!你瞧瞧这雨!这外面,雨这般大,他怎扛得过!怎扛得过!”
司衣荷几人瞧着这一幕俱是蹙了眉,燕扶青招手唤来小二,低声询问:“这是怎的了?”
小二将汗巾往肩头上一搭,语气平淡,似是司空见惯了般:“嗐,前头不远便是禹州地界。这几人是禹州边上守嗣村的村民。近来他们村中不知何故,隔三差五便有孩童丢失,这怕是又寻到我们这儿来了,眼下大雨,估摸着是进来避雨的。”
丢失孩子?若是一两个倒可能是意外,可这接二连三发生,其中定有猫腻。
那妇人还瘫坐在地哭嚎着,几要背过气去,身后几人面面相觑,皆是一筹莫展。司衣荷本不欲多管闲事,可她那副肝肠寸断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父亲寻不着幼妹而不得时的绝望。
她终是心一软,从包袱里取出一件赶集薄衣,正欲上前,却被小二急忙拦了下来,司衣荷不明所以。
“姑娘使不得!”小二压低嗓音,带着几分惧意,“姑娘莫要管守嗣村的人,他们村可邪门得很!”
燕扶青闻言,挑眉问道:“哦?如何个邪门法?”
那小二赶忙凑近几步,以手掩着唇,低声道:
“客官您有所不知,他们村每隔三日,一到夜半三更,所有男丁便如同中了邪般,绕着整个村子一圈圈地走,嘴里还念念有词,说是求子佑安,可那场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死气沉沉,半点人声都没有,只有那咕哝声。小的偶然撞见过一次,至今想起来,还觉得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