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永昌十年,八月。
寻常一个秋日午后,小酉子惊慌失措来报,碎云又一次不见了。
自赵从煊南巡回来后,狸猫十分粘人,这几日赵从煊身体不适,便命小酉子带它去后宫里玩,免得自己身上的病气染到它身上。
前日深夜,狸猫不知从哪溜进他的寝宫,赵从煊虽有些生气,但还是喂了它一些吃食。
狸猫只吃了几口,便又从窗台跳走。
赵从煊隐约记得,离开前,碎云又回头看他,赵从煊心软了下来,便要抱它回来,可碎云却从他手中溜走。
听见小酉子的禀报,赵从煊只觉心头莫名的慌张,他命小酉子在宫里宫外去寻,自己也拖着未愈的身子于宫中寻找。
日落时分,梅花园。
赵从煊的脚步顿住了,不远处,那团熟悉的灰色身影静静蜷在树下,皮毛还保持着蓬松的弧度,仿佛下一刻就会抖抖耳朵站起来,随即蹦跳朝他走来。
可是并没有。
赵从煊朝它走去,脚步极轻,像是怕打扰了狸猫的秋梦。
“碎云。”他轻轻喊了一声。
半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响。
赵从煊缓缓蹲下身体,指尖像从前那般轻抚着它的脑袋。
它的眼睛半阖着,像是睡着了,只是胸口不再起伏,再也不会因他的抚摸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赵从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一般,又像是怕惊扰了它。他怔怔地看着它,喉咙涌上一抹腥甜,半晌才低低地又唤了一声:“碎云。”
没有回应。
风拂过梅园,卷起几片落叶,轻轻落在狸猫的身上。赵从煊伸手拂去,动作极轻,仿佛它只是睡着了,怕惊了它的好梦。
他的呼吸渐渐凝滞,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沉沉压着,指尖都开始发冷。他想抱它起来,可手臂却僵住了,怎么也抬不起来。
“陛下”小酉子小心翼翼地靠近,目光看向树下的狸猫尸身时骤然一僵。
赵从煊没有应声,只是缓缓收回手,他的神情很平静,甚至有些漠然,可眼底却像是被抽空了情绪,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空白。
“它老了。”他最终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碎云确实已经活了很久,久到它从一只顽皮的小猫,变成了一只懒洋洋的老猫,久到它陪着他从皇子府走到宁王府,再到金銮殿,久到他以为它还会陪他很久。
可它没有。
赵从煊沉默地站起身,衣袖垂落,遮住了微微发颤的手指。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夕阳已经沉下去了,暮色四合,梅园里多了几分冷意。
“这里夜里冷,带它回去吧。”他低声说道,语气平静至极。
小酉子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将碎云抱了起来。
赵从煊没有再看,只是转身朝梅园外走去,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映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空落落的,再也没能填满。
他孤身来到黄金台上,俯瞰着整个长安城,他好像什么都得到了,又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第78章抉择烟花三月下扬州
次日。
赵从煊抱着碎云的尸身去慈恩寺,请慈恩寺的佛印大师为它超渡,希望它来世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回来后,赵从煊大病一场,这一场病,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赵从煊病好后,照常更衣上朝,只不过衣袍是一松再松,他变得越发少言寡语,他让晋王赵承焕开始接触政务,却依旧不许他离开长安。
有时,赵从煊彻夜难眠,他便起身批阅奏疏,每日的汤药几乎当茶水一样喝下,却依旧不起任何作用。
小酉子几乎日日以泪洗面。每日御膳,他都劝陛下多吃一些,可陛下总是吃了一点便命人撤下。
如此日复一日,他的身形消瘦得极快,手指瘦可见节,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
永昌十一年,正月。
元日贺宴后,赵从煊下了一道圣旨,立晋王赵承焕为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