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天肴宗。
傅媪情昨晚彻夜未眠,她虽修仙已有七百多年,但从未经历过修仙界的残忍,没想到最后在自己曾经生活的家乡感受到了没有实力的悲惨。
一想到村子里遍地的尸体,桂念琴和村里人的遭遇,别说是安然入睡了,她恨不能将天肴宗那帮人统统挫骨扬灰。
睡不着的原因当然不止一条,昨夜的岚寿村并不安静,低泣和细碎的说话声一直在响,连夜给自家孩子挖坟的,上香的,还有哭昏过去,醒过来继续哭的。
另外…昨夜被褥太冷了。
细密的疼痛顺着冷意爬满心口,傅媪情只顾得上掉眼泪了,看起来也就憔悴了一点。
傅媪情心念动了动,突然伸手抓住沈烟亭的袖口,神色着急地问:“沈师姐,尸修……尸修真的不能有体温吗?”
她年幼时跟桂念安感情极好,常常同睡一榻,昨晚自然也睡着了一张床,可桂念安身上一点体温都没有,冷到像冰。
整张床随着桂念安一起变得极冷,她像是睡在棺材里,身边还躺着个死人,哪怕她还有点修为也被冻得直打颤,后半夜桂念安发现了这一夜,主动敲响了柳怀柔的房门。
桂家一共有三间房,柳怀柔现在还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她知道情况以后就将屋子让给了桂念安,自己去了桂念琴屋里,跟桂念琴一起睡。
桂念琴怕傅媪情多想,还特意跟她说姑娘家大了分开睡也很好,以后都可以这样睡。
傅媪情看着桂念安那张变年轻许多的脸,抚摸过她同样没有温度的手心,这才惊觉桂念琴身上没有桂念安那样冷,可也没有了正常人的温度。
桂念安还能勉强算是人,身躯上依附着冷意,桂念琴则是彻底脱离了活人的范畴,她仅仅是张符,身上没有温度也没有寒凉,未来也将会永远稳定。
傅媪情更加睡不着了。
她睁着眼骂了一晚上的天肴宗,天刚微微亮就离开了桂家,跑来找沈烟亭和薄雪浓了。
桂念琴的情况无法改变了,那桂念安呢?
沈烟亭不算有多了解尸修,不过她大概猜得到桂念安的未来的路,她不忍心再刺激伤痕累累的傅媪情,还是薄雪浓替她张了口:“宗主,桂念安应该才是最了解她自己情况的人,她应该告诉你的,她只会越来越像活死人。”
现在的桂念安其实还能算有着体温的,随着修为越来越厉害,极寒也会变成攻击的手段,待在她边上都会感到如坠冰窖,这也算是一种不错的能力,但很难让人为此感到喜悦。
傅媪情还是不死心:“一点找回体温的希望都没有吗?”
“没有。”薄雪浓没有太照顾傅媪情濒临破碎的心境,她将话说得十分直白:“宗主,她是尸修,越像尸体越强,不要试图改变她了,你要想跟她继续做好友,可以自己变强啊,随着你的修为提升,你对寒冷的抵抗力也会变强。”
薄雪浓居然在劝告傅媪情。
那张脸没有因烦躁而生出杀意,也没有挂上温柔但虚假的笑,她就那么平静地跟傅媪情分析了情况,说出了解决问题的答案。
沈烟亭忽然想通了,既然无法得知未来,那就维持现状走一步看一步吧。
起码现在薄雪浓看着很好,甚至在渐渐融入人群。
傅媪情苦笑一声,经历过大难后,她没了从前坦然赴死的潇洒,她忍不住问沈烟亭:“沈师姐,我真的能通过婆婆再塑灵根吗?”
薄雪浓拍了拍傅媪情的肩膀:“当然,宗主,你不会寿元耗尽了。”
沈烟亭没有如她们预料中的点头,反而是摇了摇头:“我本来今日就是要跟你们说这个的,其实岚寿村的人都不能算真正意义上拥有了灵根。”
薄雪浓和傅媪情同时愣住:“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沈烟亭从储物戒指里取出来纸笔,认真在纸上写下桂念琴的名字,然后是傅媪情和桂念安,最后才是岚寿村。
她将桂念琴的名字圈了起来:“我也是昨日看到村子里的人死亡,大部分灵力同时回到桂村长,造成她从七品聚灵符升级成六品幻灵符才想明白的,村子里人身上的灵力都来自桂村长,看起来有了灵根可以修炼,事实上她们的灵根并没有凝实,更不属于自己。她们确实是可以修炼,可是一旦桂村长不愿意再分给她们谁灵力,假象灵根就会消失,修为也会跟着停滞不前。”
沈烟亭声音顿了顿,才继续说:“还有她们只能靠着超出常人的灵力成为灵修,不能走其他的修仙路,而且如果桂村长意外死亡,村子里依附她力量的人都会死。在这些人当中只有你和桂念安是例外,你是本来就有灵根,桂念安是这些年在修士尸体吸食到了足够多的尸气汇聚出来了只适合尸修的灵根,她这样得来的灵根品阶估计不低,但停止吸食尸气灵根和修为可能都会溃散,而你……”
沈烟亭声音软了些:“傅师妹,你确实是可以通过桂村长的力量拥有更好的灵根和更长的寿元,不过你现在是剑修,要想跟她们走同样一条路得先自废修为,而且以后你的命就完全绑在了桂村长身上,她要是不愿管你了,你就会沦为废人,她要是死了,你也会死。”
傅媪情跟岚寿村的人不太一样,她是御宁宗的宗主,她们也相伴了五百年。
剑修自废修为先得毁了本命剑,本命剑跟自身一体,要毁本命剑其中的痛苦不言而喻。
傅媪情还能好点,她修为低还没到炼剑骨,炼剑心的阶段,不像薄雪浓已是元婴修为,到了炼骨的阶段。
薄雪浓想废本命剑不挖空身上骨根本做不到,这也是沈烟亭和薄雪浓如今都知道悬墨剑有问题了,两个人一个只能说少用,一个还在装糊涂的原因。
不过傅媪情这几百年有沈烟亭相护,过得可以说是平安顺遂,没有经历过什么太大痛苦,宗门里也没有真敢把她打成重伤的人,她连受伤都很少,自断本命剑的痛苦,薄雪浓和沈烟亭都不由得担心她熬不住。
傅媪情咬了咬牙:“师姐,雪浓,我可以的!念安她们经受的痛苦更多,她们都能熬下来,我也可以!你们也看到了,婆婆是个很好很好的村长,婆婆一直以来都对我很好,我不怕把命和修仙路都交给她,我信她!”
她跟以前那个很是懒散的傅媪情大不一样了,现在的她渴望活着,也渴望力量。
沈烟亭没有立刻同意:“你可以先去跟桂村长她们商量一下,顺便告诉她们灵根并非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