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楼一连串好几个问题抛出去。赵四郎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担忧,心中温暖,也不想让她担心,便笑着回道:“计划没变,我们这批兵还是年后出发;边关那边也没出什么新变故,目前双方依旧处于相互试探阶段。”六腊不交兵。严寒和酷暑时节都不适合打仗。首先冬季严寒会导致行军困难,后勤补给这一块容易受气候影响而中断。这在行军打仗中是大忌,一旦补给中断,士气受损导致军心不稳是一方面,士兵也会因为饥饿和冻伤而减员。所以,除非是没得选择,不然敌我双方,都会默契地避开在大雪纷飞的冬季进行交战。沈玉楼不懂这些,但听说赵四郎突然回来,不是因为计划改变,军队要提前开拔,她揪成一团的心便舒展开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要提前开拔了呢。”她拍着心口长呼一口气。战场上面刀枪无眼,纵使赵四郎有三头六臂,面对千军万马时,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何况赵四郎并没有三头六臂。她盼着赵四郎他们能晚一天再上战场。因为他们在校场上多训练一天,等提刀上了战场,便能多一分活命的把握。好在赵四郎这次是回来过节的,而不是临行前的告别。明天是冬至。冬至是冬季的第四个节气,也是冬季的标志性节气,从这一日开始,世人便开始用“数九”计算寒天。就是在后世,也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而在这个还没有高科技的时代,这种说法更是被无限放大,从这一日开始,百姓们便开始存粮劈柴,为接下来的猫冬做准备。除了这些,有些地方还会举办一些庆祝活动,比如庙会,舞狮……朝廷也会在这一日给臣子们放假。这也是赵四郎今天回来的原因。见沈玉楼忙的连这么重要的节日都忘了,赵四郎心疼不已。这份心疼在看见修葺一新的宅院时达到顶点。翻修宅院,本来应该是他的事情才对。可他一个大男人,却躲到军营,将这项繁重的活计,都扔给了沈玉楼一个人扛……望着沈玉楼始终不见涨的小身板,赵四郎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沈玉楼却是不以为意,笑道:“不见长是因为我天生就是小骨架,吃再多也不长肉,跟累不累没关系。”想到后世那些为了追求苗条身段,又是液断又是蛋断,各种断,最后折腾进医院的爱美人士,沈玉楼甚至还有些小骄傲。她将这些当做笑话讲给赵四郎听。然后笑着对赵四郎道:“你别不信,就我这种干吃不长肉的体格,放到后世,指不定要羡煞多少人呢。”在不影响身体健康指数的前提下,她也不希望自己胖成球。赵四郎对她口中的“后世”有些难以理解。世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不就是为了吃饱肚子吗?居然还有人放着大鱼大肉不吃选择饿肚子,甚至还把自己饿到要看大夫的地步……果然是只能存在于现象中的后世。百姓们能吃饱子就不错了,哪可能会吃肉吃到吐啊。就是太平盛世,这样的情况也不可能出现吧?赵四郎摇摇头,只当沈玉楼是在说笑。两人正说着话,平安和他爹娘妹妹从外面进来。一家四口恭恭敬敬的给两人行礼问安,称呼是老爷和太太。一下子跃升为已婚人士的沈玉楼,惊得险些让口中的茶水呛死。哪来的太太啊!她还是云英待嫁的黄花大闺女呢!这个平安……沈玉楼脸皮发烫,她连忙纠正道:“平安,别瞎……”“喊”字还在舌尖未出,赵四郎忽然打断她,问平安:“都收拾好了?”“都收拾好了!”“好,以后这个宅院,就交给你们了。”“老爷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干,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护着!”能有一个落脚之处。还能遇上这样的好主家。平安这话发自肺腑。能一下子拿出几百两银子给家中下人抓药看病的主家,普天之下,怕是再找不到第二例了。所以他们很珍惜这份好运。一家四口感激地躬身退下。沈玉楼竟愣是没找到开口纠正的机会。脸上的热度已经褪去,就是脸颊上面还有些未散尽的红晕。沈玉楼咬住嘴唇,无语地瞪着赵四郎。故意的!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好么,军营待一段时间,行军打仗的本领不知道学到多少,人倒是学会油嘴滑舌了。油嘴滑舌的男人像偷吃到糖果的小破孩,神情中透出满足。可惜,要是能一直这样满足下去就好了。赵四郎在心底叹了声气,一本正经地对沈玉楼道:“我去外面看看。”“哦。”沈玉楼不太想理他,懒洋洋地“嗯”了声。赵四郎含笑不语,转身出去。,!没过多长时间便折转回来。手里面还拎着一个食盒。“我刚才去了刘奶奶家一趟,刚好他们家厨房正在准备明天冬至的吃食,老人家便装了些让我带回来。”赵四郎解释道,随即像是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着补充道:“刘奶奶家的厨师,是刘奶奶从娘家带回来的,做的一手好点心果子。”“我小时候嘴馋,每次闻到从他们家飘过来的甜香味,总要缠着娘带我过去做客,不去我就哭。”想到赵四郎为了一口吃的,抱着赵母的胳膊,在地上打滚耍无赖的情形,沈玉楼就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赵四郎看她眉眼弯弯的模样,也笑了起来,拎着食盒道:“走吧,我们回去,楚伯该等着急了。”老宅这边还在翻修,他们现在还住在赵四郎买的那座小宅院里。沈玉楼应了声好,跟着赵四郎往外走,然后在外院那里看见了平安他们一家。因为明天是冬至,沈玉楼就给干活的匠人们放了一天半的假。这会儿整座院子里头一个干活的匠人都没有,只有一家四口在院子里忙碌。见两人过来,一家四口便朝停下手里的活看过来。沈玉楼生怕他们再冒出一句“老爷太太”,就要抢在他们前面开口强调,结果赵四郎先说话了。“明天是冬至,你们也去街上置办些过节的东西,你们一家人好好过个节,活先不急着干。”说完,从怀里摸出把碎银角子递给平安。平安伸手接过,“谢谢四少爷!”又看向沈玉楼,“谢谢沈姑娘!”又从太太变成姑娘的沈玉楼:“……”她狐疑地看向赵四郎。她怀疑赵四郎偷偷跑去纠正他们了。可是既然要纠正,干嘛不一开始就纠正呢?可惜,后者一本正经脸,并且目不斜视。沈玉楼:“……”算了,好歹改过来了不是吗?只是…………为何她会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呢?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拿去了一般,心里面空落落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商贩的叫卖声,客人的讨价还价声,小孩子拉着自己娘亲的手,吵闹着要买糖人吃,然后换来大人的叱骂……热闹而鲜活。上一世,沈玉楼最喜欢这样的生活气息了。每次感觉到身上的负能量太多,压得她喘不过气时,她就会关上饭店的门,去乡下的大集上走一圈。城市里面到处都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商场也开在一个个巨大的钢筋铁盒子里面,冷冰冰的,连导购员脸上的微笑似乎都透着股冰冷的机械化。相比较这些瓷砖地面擦得一尘不染的商场,她反而更喜欢一脚踩下去有可能会尘土飞扬的乡下大集。这个时代的市集,跟她上一世驱车上百公里奔赴的乡下大集很像。然而今天,她却有些神思不属,明显不在状态。……一定是换季的缘故,所以才导致她脑子里面冒出一堆不该有的念头。沈玉楼用力呼出口长气,强迫自己收心。她扭头对赵四郎道:“赵大哥,我们也去置办些过节的东西吧?”毕竟冬至大如年嘛。赵四郎没有不答应的,含笑点头。然而很快,沈玉楼就后悔这个提议了,她红着脸颊将赵四郎拉出铺子,埋怨道:“方才……你怎么都不解释一下?”“解释什么?”赵四郎故作不懂。沈玉楼气得踩了他一脚,闷声提醒他:“方才那位掌柜娘子,误会我们是,是……”“夫妻”两个字似乎有点儿烫嘴,沈玉楼感觉有点儿说不出口。偏偏赵四郎还一本正经地问她:“是什么啊?”沈玉楼:“……”她瞪着男人看了几秒钟,捕捉到对方眼底极力隐忍的笑意后,她愣了一瞬,随即眯起眼睛,笑眯眯地说道:“方才那掌柜娘子,误会我们是夫妻,还夸我温柔贤淑,说你娶了位好贤妻呢,可你刚才都没有纠正她……赵大哥,你该不会真的想娶我吧?”见鬼了,她好歹也是新时代旗帜下成长起来的新青年,居然险些被一个古人拿捏住。果然,她这般不按常理出牌,这下轮到赵四郎手足无措了,头脸瞬间涨得通红。就在沈玉楼以为终于板回一把时,却听男人反问道:“如果我想娶,你愿意嫁吗?”沈玉楼:“……”影视作品误导她啊!谁说古代男人含蓄了?瞧瞧面前这位,活脱脱的就是一情场高手啊!沈玉楼再次败下阵来,强撑着镇定道:“这样啊,那我可得好好考虑。”说完,假装对旁边的草编很感兴趣的样子,拿起一个蜻蜓把玩。赵四郎在旁边望着她,视线落在透着粉红的脖颈上面,男人弯唇微笑。虽然没有答应。但她也没有拒绝,不是吗?这就是希望。她给他的希望。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守着这份希望,赵四郎训练的时候愈发拼命,虎口上的茧子磨出一层又一层。万有田看的直咋舌,不解道:“咱们是新兵,最后能不能轮到咱们上战场还不一定呢,你至于这么拼命吗?”回应他的是赵四郎丢过来的一杆长枪。“哪来那么多话。来,再练一个回合!”爹跟他说过,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他想给她更好的身份和地位。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自从过完冬至后,沈玉楼就觉得时间就仿佛开了倍速一般,过得飞快,转瞬间便进入了腊月。腊月初八这一日,天还没亮,沈玉楼便早早的起床,往赵家老宅这边赶。上个月中旬,宅子翻修工程差不多快完工时,她跟赵四郎商量了下,去信让远在淮水县那边的赵母等人搬过来住。回信是五天前收到的。信是赵大郎写的,说是一家人月初动身。算算时间,他们今天也该到了。赵四郎那边的训练又加紧了,请不了假,她得去老宅那边等着接人。结果沈玉楼还没等来赵母等人,却先等来了一对母女。女的三十多岁的模样,瘦长脸,脸上一层厚厚的胭脂水粉,穿着一身体面的暗色棉布裙。她身边的少女跟她有七八分相似,但是穿得则要鲜亮得多,鹅黄色的袄裙,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秀气而精致,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小家碧玉的气质。看见正站在门口翘首张望的沈玉楼,妇人上前来,问道:“请问姑娘,这里可是赵四老爷家?”沈玉楼打量了妇人一眼,点头:“对。”妇人眼睛亮了亮,也上下打量了沈玉楼几眼,然后笑容亲切地问她:“你就是宝珠吧?”然后不等沈玉楼开口,妇人已经上前来拉住她的手,笑道:“哎呀,几年没见,咱们的宝珠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啦……瞧瞧这眉眼,简直跟你娘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沈玉楼:“……”她愣了一瞬,连忙解释道:“这位大婶,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宝珠。”妇人闻言一愣,连忙松开手,狐疑道:“你不是宝珠?那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完,还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好像刚才摸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沈玉楼:“……”就很无语。心说我在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就在这时,妇人身边的那位少女忽然开口问道:“看你这身穿着,应该是赵家的使唤丫鬟吧?”沈玉楼:“……”更无语了。她就是穿着简单朴素了点儿,怎么就成使唤丫鬟了?少女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抬起,眼神睥睨,从头到脚都是一副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本来沈玉楼还想好好跟她们说话的,结果这母女俩,一个自己认错人还满脸嫌弃,另一个直接说她是赵家的使唤丫鬟,简直一个比一个奇葩。她冷下脸,没理会少女,冷声问二人:“你们找谁?”“我们谁也不找,这里是我们的家!”妇人说完,将肩膀上挎着的包袱塞进沈玉楼怀里,还斥责她。“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带我们进去?有没有一点做下人的觉悟?”:()断亲嫁山野糙汉,被夫家宠成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