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许久不见。◎
在叶晨晚离开没几天后,苏暮卿也因为清河城的事务不能长久无人打理,告辞离去。临走时目光忧虑,看着墨拂歌愈发单薄的身躯,欲言又止。
墨府内顿时回到了往年冷冷清清的模样,连平日里颇为聒噪的游南洲,近日都忙于研究药物,变得安静许多。
新年的时节流水般渐渐过去,承佑十六年也这样安静地走上了正轨。
今年终于不似去年那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朝臣都在暗中舒了口气,大家各怀鬼胎地混着日子,表面上风平浪静。
转眼间飞花点翠,三月暮春时节,终于迎来了件大事——万寿节帝王诞辰。
各色礼物纷至沓来送至京城,皇亲贵胄都削尖了脑袋想着怎样送礼才能博得帝王青眼。
此刻坐在皇宫夜宴桌案前的少女一袭繁复白衣,面色冷淡地注视着大殿上朝臣皇亲送上的各色珍奇贺礼,巧舌如簧地吹嘘着这是如何的祥瑞奇珍。
她坐在满殿葳蕤灯火中,自有一番白昙夜雪般的清泠气质,全然与周遭繁华划出一道遥远天堑。
墨拂歌只冷眼瞥向坐在殿内最高处的帝王,在新年时菱阳殿那场爆炸的惊吓后,玄若清就显得衰老了许多。鬓边花白更胜,身材也单薄了些许,显得身下龙椅空空荡荡。
以他知天命的年纪,身体状况本是同龄人中精神矍铄的那一批。当然,这其中服用多少取血炼制的珍奇秘药,只有他自己清楚。
玄若清最近如此憔悴,自然是因为人至晚年,几个儿子不仅不争气,还内斗不断,家丑外扬——尽管全是他一手纵容的恶果。
前些时日,玄若清午后在御花园后散心,只带了大太监李德顺伴驾。路过太液池旁,正看见禁足结束的太子在池边长吁短叹。
随侍太子的小太监面上焦急,急忙劝慰着太子,“殿下,您再在宫内这样叹气,要是被有心人发现,又不知道要如何加油添醋地参您一本了!搞不好,别人还以为咱们对宫里,对陛下有什么不满呢!”
太子不为所动,“有的没的重要吗,这些年奏折上污蔑我这么多没做的事,父皇不也信了吗,总归信谁也不会信我的。”
小太监急得团团转,不断劝他慎言,二人都没发觉远处的君王安静地听完两个人的对话,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大太监李德顺侍奉皇帝数十年,最会揣度帝王心思,见玄若清面色阴沉,又未有怒色,知晓他心情不好,只安静地躬着身子等待君王发话。
果不其然,半晌的沉默后,玄若清终于开口,“李德顺,朕这些年,真的很苛待太子吗?”
李德顺从来不在朝堂中站队,这也是玄若清能放心问他的原因。
沉浮宦海的大太监只恭敬道,“或许是近日和太子殿下交流少了一些,有些误会呢。殿下一向尊敬陛下,怎会觉得您苛待他呢?”
玄若清想着这些年对太子的确有些生疏,如今人至晚年子女不和,心生悲凉。
他如此神思恍惚着,直到身着异族服饰的使臣向前迈出一步行礼,“恭贺陛下寿辰,我朝特意千里迢迢送上贺礼一份。”
虽然这些年玄朝与魏朝冲突不断,但面子工程总是要做的,不过是用礼貌的态度说肮脏的话。
玄若清虽不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还是向着魏朝使臣颔首,“有心了,那便请呈上来吧。”
魏国使臣一笑,呈上一盏盖着幕布的托盘,因为布料的遮盖,只能隐约看出是一个球形状的物体,殿中人纷纷小声地议论着这究竟是件什么礼物。
只有墨拂歌微蹙起眉。
“前些时日我朝士兵在桑珠草原上无意间发现了一只猎物,想来陛下您应该会感兴趣,遂猎杀了他千里迢迢送来墨临,作为陛下您的万寿贺礼。”他如此说着,伸手揭开了托盘上的布料。
殿内霎时间发出凌乱的惊呼,在看清魏朝送来的“礼物”时,就有人控制不住咽喉泛起的恶心感,干呕出声。
托盘上赫然是一颗处理过的,死不瞑目的男人头颅,正怒目圆睁,惊恐的表情停滞在生命的最后一秒。
墨拂歌屈起指节抵在鼻梁处,似是想要掩住并不存在的血腥味。她并不熟悉这张面孔,却也能猜到头颅主人的身份。
这是边城阳和的守将李勋,面对魏人的劫掠守城不利,遂弃城投降了魏人。
“这是前些时日弃城叛逃的阳和守将李勋,想要投靠大魏,不过皇帝陛下拒绝了他的投诚,按照我们大魏的律法,弃城投降的将领按律当斩,遂派士兵斩下了他的头颅,送回玄朝。”使臣面带笑意,从容地欣赏着殿内玄朝大臣惊恐厌恶的神色,继续耀武扬威地展示着李勋的头颅。
当然,使臣这话自然意有所指,可惜座下的元诩只是面色有些难看,在这种时刻安静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反倒是他身后侍奉的宫女面色玩味,全然不似殿中人对这颗头颅又惊又惧,反而饶有兴趣地在殿内扫视。
她的目光随意地扫视过殿内各色贵胄王侯,最终停在白衣少女的桌案前。
玄若清被这明目张胆的羞辱气得面色黑如焦炭,却又不好在殿上发作,只能死死按住龙椅的扶手,“如此,就多谢你们的好心了。”
“陛下,宁王殿下挂念陛下万寿,又因驻守边境,无法亲自入京朝贺,遂派臣亲自送上一份贺礼。”就在殿内氛围阴沉无比时,宁王府的使节上前行礼。
虽然不知他所谓何意,玄若清还是急于缓解此时尴尬的氛围,遂点头准许他呈上礼物。
宁王府的使节也同样呈上了一个托盘,里面盛放着一枚精致的腰牌与雕刻精美的短刀。这腰牌上刻精致蟒纹,一看就并非常人能有。
“陛下,前些时日北方边境遭贼寇劫掠,宁王殿下迎敌时,亲手击杀了贼寇的首领,可惜贼寇的尸身被他的属下拼命夺回,但殿下还是夺得了这名敌寇的贴身信物,进献给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寿与天齐。”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向面色苍白的魏国使臣,“相信大魏礼仪之邦,自然也是见不惯此等野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