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臂微抬,以广袖掩了掩方才的失仪之态。
谁在想他?
皇帝以绢帕捂唇,没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待平复下来,他虚着嗓音冷嗤道:“太子,念在父子一场,朕本不想辱没皇室名声,闹得彼此难堪,但你和楚家得寸进尺,实在欺人忒甚!楚家不仅利用你这个假货混淆皇室龙脉,如今竟还妄想谋朝篡位,让朕的江山从此改名换姓!你和楚家满门,一个都别想逃!”
他一字一句地落下,如同平地一声雷,令众人猝不及防。
群臣激昂,议论纷纷,为皇帝抛出的这么一个晴空霹雳大惊失色。
信者有之,不信者亦有之。
萧行湛没想到皇帝竟会当着众人的面戳穿此事,顿时瞠然自失,许久,方才惊魂未定地想要辩解:“父皇,绝无此事啊……”
可他的话,终究是在陈照押着重伤的楚相上前时,变得苍白起来。
陈照身骑骏马,居高临下地睨一眼匍匐于地的太子,道:“陛下金口玉言,又岂能有假?诸位若是不信,大可当众滴血认亲。”
第87章087
第87章
萧行湛和楚相做贼心虚,当然不敢如陈照所说的滴血认亲。
但皇帝铁了心地要在百官面前敲定他们的罪名,态度强硬地令人割破他们的手指,让众人亲眼瞧着太子和楚相的血在水中逐渐相融,坐实了他们的父子关系。
至此,太子和楚相乱政祸国、僭越纲常、秽乱后宫、血胤淆杂、谋害皇嗣等滔天大罪已定,即刻打入天牢,待三司会审,听候发落。
不过他们犯的事随便单拎一个出来,那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只怕届时,夷了楚氏三族都算是轻的。
百官跟着皇帝看了这么一出大戏,自是心潮起伏,骇得久久不能平复。
而皇帝强弩之末,也已无心解释,摆了摆手便要回寝宫安歇。
临行之际,却还是有官员按捺不住,叫停了圣驾,“陛下,今东宫失德,社稷动荡。须知国本不可一日空虚,宗庙不可片时无祀,臣等昧死以闻,恳请陛下速定储贰,以安山河之心!”
话落,又有不少朝臣出列附议,山呼之声几乎冲破云霄。
众人原以为皇帝会推辞几日再敲定人选,怎知他捂唇咳嗽几声,想也不想道:“萧行湛鸠占鹊巢已久,现在真相大白,自然也要让一切还元返本。”
“多年前,朕属意的储君人选便是六郎行琛。”
“而今能当社稷之望,承宗庙之重的,也只有他。”
闻言,人群中不免又是一阵议论纷纭。
吏部尚书壮着胆子上前问道:“陛下,莫非先前六皇子还活着的传言都是真的?陛下要立六皇子为储,是因为六皇子已经安然归朝了吗?”
皇帝心知躲不了他们的追问,却也无力再解释更多,只道:“明日朝会,众卿自会知晓。”
说完,他也不管这话会在人群中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乏力地摆了摆手,示意底下的小黄门抬着御辇离去。
徒留伫立原地的众人面面相觑,满腹疑团。
他前脚刚走,紧接着便有一人匆匆来报,对着圣人附耳低声道:“陛下,大理寺少卿萧渡求见,说是有在逃的犯人,误入了紫云楼。”
紫云楼并非宫闱之中的金楼玉殿,而是筑于城南曲江的水岸,这一片,除了紫云楼是皇家禁地之外,其余地方都是与民同游。
按理说,擅闯紫云楼的人,自有金吾卫抓获。可萧渡这位浩气凛然的大理寺少卿倒是气刚,宁愿扰了圣人的雅兴,也要亲自来抓人。
不过也没办法,谁让这位萧大人不仅是大理寺少卿,而且还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子、镇国公府的世子爷。
要知道,那位镇国公可是在战场上和圣人交过命的兄弟、功名赫赫的开国功臣。身为忠臣良将之后,显然,这位世子也不是什么空壳子,身份矜贵不说,年纪轻轻的,就凭自己的雷霆手段坐到了四品京官的位置,是圣人最为看好和倚重的后辈。
所以,若是圣人没有发话,还真没人敢拦下这位桀骜不羁的萧少卿。她该怎么办啊?
看她紧张得神色慌张,单薄的身子更是如同风雨中梨花般,微微颤栗,芮珠突然就笑出了声:“怕什么?你放心,这事儿就我一个人知道,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闻渡,沈玉蓁缓慢地眨了下眼,恍惚片刻后,艰涩出声问道:“……为、为何?”
芮珠兜起身后的裙袂,坐到她身旁,然后动手拔掉瓶上的塞子,冷声笑道:“许那些主子肆意快活,就不许我们任性了?”
说着,她示意沈玉蓁褪去上衣,细致地将膏药抹至雪背的每一处。他没有做出什么狰狞的神情,但眼神一冷,沈玉蓁就被震慑得讷讷。
她嗫嚅道:“人家……人家想阿兄了嘛……”侍卫在院中翻动的声响很快就将萧筠惊动了出来。
察觉到动静的时候,她正坐在菱镜的绣墩前,对着镜子描眉上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