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娘“哎哟”一声,忙是上前将她扶起。探出的手便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身上的烫人温度。
柳三娘神色骤变,不经低低呼道:“天爷哟,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沈玉蓁浑身滚烫,一张小脸苍白如纸,额角和鼻尖都还挂着虚虚的汗。
看这娇弱可怜的小模样,怕是病了有段时间了。
不过想想也是,她那日将自己折腾得,又是落水,又是入狱。这样一副娇弱的身子骨,又如何能受得住?若她没有病上一场,那才是件怪事儿呢!
柳三娘捻起一方素白绢帕替她擦拭,动作温柔,嘴上的话却是不饶人:“你不是挺有本事的么,能三番两次地从浮梦苑跑出去,怎么就不能想想办法,再从这牢狱中逃走?难不成是这牢狱中的待遇要比浮梦苑好,让你舍不得走了?”
说着,她捋顺沈玉蓁的湿漉鬓发,嗤道:“既然如此,那你现在病得都快要死了,怎么还没有人来管你啊?”
沈玉蓁神情怏怏地听着,垂眸不语。纤楚病弱的样子,真的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柳三娘却断不会再被她的柔弱外表给骗了,笑了声之后,继续往她心口上扎刀子,问:“看来还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非要把自己折腾到今天这个地步。怎么样,这在牢房过生辰的滋味儿如何?”
闻渡,沈玉蓁神情微恍,有些许的诧异。
这段时间,她一直都被关在牢狱中,不见天日,难分昼夜,不知今夕何夕。
没想到,转眼竟已是七夕了么?
如果她没有策划之前的出逃,想必这个时候,她也已经站在万众瞩目的看台上,像件物品似的,任人出价竞拍了。
可她现在还在牢狱,三娘也拿她无可奈何。
那她这算不算是……勉强逃过了一劫?
看着她眸中逐渐燃起的细微光亮,柳三娘甚至都不屑于动手将它掐灭。
她启开食盒,一样一样地取出里边的碟盘,冷声笑道:“你放心,今天的出阁宴,回头我一定给你补上。等下次啊,我可就没有这样的闲心,愿意再陪你和琼羽演这一出了。”
沈玉蓁本就被烧得有些迷糊,闻渡,耳畔更是嗡嗡作响起来。
她蓦地睁大双眸,漂亮的眼睛里水光潋滟,难掩诧异。
柳三娘如愿觑见了自己想要的反应,不禁解气般地笑了:“沈玉蓁啊沈玉蓁,你以为你和琼羽打的那点儿小算盘,我能不知道?”
“别天真了,你那天能走出浮梦苑,都还是我示意的。我知道你这个人啊,不撞南墙,是绝对不会回头的。所以我就让你看个清楚明白了,这南墙,你到底撞不撞得起。”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你倒是比我预想中的,要能耐的多。”
“为了摆脱那个陈康太,你竟然干得出放火烧船的事情,结果把自己作得锒铛入狱不说,还给我惹下这么一大堆麻烦。”
柳三娘摆好餐盘之后,转而端详手上新做的蔻丹,悠悠叹了口气。
现在倒好,临门一脚坏了事儿,惹得客人们埋怨不说,还险些败了浮梦苑的名声。
她一句接一句,几近残酷地揭开了所有真相。
待话音落下,沈玉蓁满眼的不可置信,原本就煞白煞白的小脸,这下更是彻底没了血色。
这位刺史大人,又会比梁威好多少呢?
柳三娘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她这种花楼出来的倡优,身如浮萍,命如草芥,在刺史府这样的高门大户里,不过就是一只蝼蚁,权贵们随便动动手指头,便能轻易地将她碾死。
揣着这份忐忑和不安,沈玉蓁的脑中,却是愈发地清醒了。
她知道,这里不同于迎来送往的花楼,若想要此处博得一线生机,那她以前用在浮梦苑的法子,便再也行不通了。
她只有真的认命,或者,另寻出路。
沈玉蓁掐了下自己的手心,落后两步,紧跟在嬷嬷的身后。
来接她的这位管家嬷嬷自渡姓陈,是在府中待了十余年的老人。
她一边在前引路,一边说着这府中的规矩。
“我们家夫人啊,红颜薄命,四年前就去世了。所以现在在管家的,是府中的云姨娘。”
“你沈来乍到,按理说,进府之后,就应该先去给她请安的。但云姨娘今日身子不适,不方便会客,所以啊,就先免了你的这道礼。”
对于她话中的这位云姨娘,沈玉蓁是有些印象的。
因为三年前,这位云姨娘也和她一样,都是从弦歌坊走出来的。
那个时候,她还是醉花间的头牌花魁,可一朝跃过龙门,就成了刺史大人后宅的姨娘,不是正头娘子,却更胜正头娘子,有着人人都艳羡的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