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沈玉蓁眼里潋滟的水光,金珠的心口堵得难受。
高嫁侯门是福,可于小娘子而言,又何尝不是飞来横祸?
她拍了拍沈玉蓁的肩头,安慰的言语略显苍白:“小娘子莫怕,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心诚,佛祖就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沈玉蓁不想金珠多担心,闷闷地嗯了一声。
心底却想起了佛堂所求的下下之签:她的前方哪是桥头,分明就是深不见底的断崖,再往前,便是粉身碎骨。
压下满腹的愁绪,沈玉蓁在金珠的陪同下往庙外走去。
灵感寺建于前朝,地处城外的南山之巅,偏远僻静,本来鲜有人问津。
后来,前朝的某位公主病重,是当时的灵感寺主持为其诵经祈佛,保佑了公主痊愈,才使得现在的灵感寺闻名当世。
也正是因为这桩往事,沈玉蓁才不辞辛苦地赶到了这里,希望佛祖也能庇佑沈家。
眼下将至日暮,香客们或是留宿,或是离开。
沈玉蓁吃不惯素淡的斋饭,便在金珠的陪同下往庙外走去。
镇北侯率骑兵五万,直捣北狄王庭,使北狄远遁,再不敢来犯。
动荡六年的陇右道与河西走廊终得以安定,休养生息。
少年成名的小侯爷又立战功,只待返京后再受封赏。
然,不到半月,再传回的竟是噩耗。
有贼子于返京途中设伏,随镇北侯同归的八百精兵在岷州遭到暗算,死战之后,竟无一人生还。
而镇北侯亦下落不明、生死难测。
无论他是生还是死,沈玉蓁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瑞兽香炉吐出青烟缕缕,香气馥郁,萦绕在鼻间。
沈玉蓁被醺得有些恍惚,迷迷糊糊间想起了两年前。
彼时,她尚是成都府的商户之女,待字闺中,身份虽不显,却也锦衣玉食、清闲自在。
世人皆贱商贾,按理说,她这样的身份是攀不上镇北侯的。
镇北侯出身名门,父亲是望族之后,母亲是先帝亲封的嘉裕公主。
他亦是天纵奇才——“点灯。”
男人的嗓音压着倦意,低沉沙哑。
听到这句熟悉的吩咐,守夜的家奴连忙掌起烛灯,躬身进了屋。
房里的左右边,各摆着一座青瓷七枝灯。
十四支蜡烛逐次被点亮,屋内的灯光渐至通明,亮如白昼。
家奴熄了火折子,转身回望——
红木嵌螺钿书案之后,男人松垮地披着件外裳,指骨微动,慢条斯理地拆着一封信件。
他的右手边,铜制莲花漏壶缓缓泄下细沙,看刻盘,尚未至卯时。
尽管已不是头次服侍这位主子了,但家奴见此情状,仍是禁不住一骇。
子时歇,寅时起,一整天,休憩的时间还不足两个时辰。
日日如此,便是铁打的身子,那也禁不住熬啊。
可主子的事情,下人根本就无权置喙。
家奴又悄无声息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烛泪淌落,毕剥声轻微,在寂静的屋内响起,略显突兀。
不知不觉间,漏壶的流沙又走完了一个刻度。
萧渡看完手里的信件,手抵眉骨,闭了闭眼。
案上还垒着厚厚的一摞,每封信的内容,都是有关长安城中,各勋贵士族、朝野品官的身份履历和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