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娘眉间微蹙,迟疑地陷入了片刻思索。她一边观察沈玉蓁的细微表情,一边毫无起伏地陈述道:“刚才那个梁威说要给你赎身,让我取消三日后的出阁宴,直接把你送到他府上。”
这话于沈玉蓁而渡,不啻于晴天霹雳。
梁威……怎么会是那个可怖的梁威?
听说,他可是有一整套折磨人的手段用在床榻间,滴蜡,锁链,鞭打……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久前,还在醉花间玩死过一个姑娘,但碍于他的身份地位,那个可怜的女孩子不过就草席一裹,胡乱扔到乱葬岗,轻轻揭过罢了。
这样一个人……
她要是落到这样一个人的手里,那她岂不是,也逃不过那样的命运?
或者说,会以更加惨烈的方式收场?
一想到方才台上,梁威那狠厉的眼神和蛮横的做派,沈玉蓁就像是被无尽的恐惧淹没,恍惚地晃了下。
她的身上,没有一丁点儿对命运的笃定,只有说不完道不尽的惊惶与不安。
完全不像是……勾上了刺史的反应啊。
意识到是自己猜错,柳三娘的表情有一刹那的难堪,但她愣了愣之后,到底没有开口澄清。
刺史府权大势大,托人带来的话强硬且绝对,没有留半分商量的余地。她们浮梦苑虽然在扬州有点根基,但碰上这条地头蛇,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柳三娘恨啊。
因为这位刺史大人的突然插手,她终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随着时间的后移,沈玉蓁的病,也逐渐好转了起来。
闲来无事之余,她便捻起针线,认真缝制香囊——
那天晚上,她本来是想将沈见时,他借给她的那件外袍交还予他的,但之后,芮珠姐姐突然到访,出了些岔子,便也不了了之。
等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四处翻找了许久,却始终不曾见到那件黑色外袍的影子,直到那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晓得,她的有些东西,是在离开浮梦苑之前,就已经被柳三娘扣下了。
离开碧桐院之后,萧渡并没有径直离开。
他转道去了趟密室。
先前,他急于送沈玉蓁回去,无暇细查。
此次再探,自然不会空手而归。
密室中的陈设积垢已久,朴陋且残旧,就唯有靠墙的床榻明净无尘,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哪怕已经过去了一夜,这室内似乎还浮动着一股靡靡的气味,真真切切地提醒着他,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萧渡的视线落在那张卧榻之上,不可避免地,就回想起一些错乱的画面,耳边,好像也跟着听到咯吱摇曳的声响,还有其间的破碎莺啼。
他闭了闭眼,极力压制心中暗涌的绮思,然后他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地转身,在布满灰尘的多宝格上翻动查看,可冒率的动作,却还是不经意透露了几分端倪。
随着他将一堆书卷碰倒在地,他终于在其中找到了几本账簿。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除了那句“多谢”,他竟是难得的多言道:“我知道,沈姑娘应是因之前的事情心存感激,所以才会如这般,挖空心思地想要报答。”
说着,他眼神微动,侧眸看向她,“但沈姑娘大可不必。”
“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或许也不该有太多的牵扯。”
他嗓音低沉疏冷,极为平静。
但却在玉蓁的心里掀起波澜。
她一直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虽不是挚友,但勉强也能称得上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可没想到,原来竟只是……萍水相逢么?
第36章036
第36章
玉蓁整个人怔住。
她不由得睫羽轻抬,茫然无措地凝眸望向他。
但见他神情未变,似是对她的目光毫无察觉,只兀自整理着袖沿褶皱,动作间行云流水,镇定从容,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