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是把阿姐当成最亲的亲人,这些年他许多最苦最难熬的时日,都是靠着和阿姐的回忆才支撑下来。
可阿姐却因为他来应征男宠对他有所误会,他得去解释怀楚。而且,他还有好多事想要问她,想要对她说。
“你伤这么重还是先好好休息吧,别年纪轻轻留一身暗伤。”卢青阳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眼见裴怀瑾已经艰难地起身向门口走去,连忙再次开口,“你这伤口可都是我替你处理的,沈悠然可没管过你的死活,你要是再折腾一身伤回来,还是得我来给你处理。”
裴怀瑾脚步倏地顿住,他的伤竟是卢青阳处理的,而不是阿姐吩咐的人……裴怀瑾闭上眼,心头闪过一丝黯然,很快又强迫自己睁开眼,说道:“多谢。”
卢青阳见状以为裴怀瑾总算是打消了去见沈悠然的念头,狠狠松了口气,“这就对了嘛,你现在就算去了也见不到人,刚才魔教来人去隔壁房间把那应拭雪叫了过去,说是要侍寝来着。”
“侍寝?”裴怀瑾眉头无声地蹙起。
他既然要保护阿姐,至少得留在她身边,而能够留在她身边最合理的身份,只有楼稷。
自然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大多时候都能反击回去,直到她及笄后,他却换了一种方式“欺负”她,嘴上说喜欢她,不顾她的意愿挑逗她,当着长辈的面装得兄妹和睦,暗地里却破坏她的姻缘……
她为此束手无策,担惊受怕了一年多,又羞于求助长辈,只能逃离。
沈云姝与他说罢了往事,才说起今日在陆府后院发生的事情。
“我从母亲院里出来后,他让一个婢女将我骗去了客房,我察觉不对,用花瓶砸倒了他,逃离了那里,但是我不知道为何悠然与七郎会去那儿,我从前院折回去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被人反锁在客房里,但是那时两人神智尚还清明,且各自受了伤,并未做任何不伦之事……”
她缓缓换了口气,又道:“陆翊此人,偏执阴暗,我甚至怀疑当日抢亲之事就是他所为。今日他又再度生事,险些害了悠然与七郎,这些虽非我所愿,却也都因我而起,我愿受罚……”
裴怀瑾支着额,安静听完了她的话。
被自己的继兄纠缠,此事虽错不在她,但世人对女子大都严苛,这种不伦之事若传出去,对女子的声名损伤更甚,故而她没有必要拿此事说谎。
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她宁愿自揭伤疤,正如沈悠然为了保护她,不惜自己给自己泼脏水。
倒是姐妹情深。“这些自然是要给怀瑾留着。”
于湘灵被蓬山这个眼神吓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还没反应过来时已把碎片留了下来,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蓬山师叔把这些碎片给瑾师兄留着做什么,难道要等瑾师兄回来再打扫不成。
她想了半天仍旧想不明白,却没有发现一旁蓬山扶在轮椅上的双手已然用力到青筋根根凸起。
“难怪换亲之后,你宁愿嫁给七弟也不愿回去……”之前他一直想不明白,明明可以清清白白地回娘家重新待嫁,却偏要嫁给一个与自己并不登对的人,原来真正的原因在这里。
沈悠然整个身子都浸在温泉中,后背惬意地靠在鹅卵石做成的池壁上,让炙热的温泉水驱走身体里的寒意。
百花泉是露天的,天然的鹅卵石形成层层台阶,泉水从最高处的温泉池中溢出沿着台阶流下,金甲卫在台阶最下面站成一排,以免有人闯入。
在这浮光教中自是没有人敢打扰沈悠然休息,却没想到今夜真的迎来了不速之客。
裴怀瑾出现时台阶下瞬间一阵混乱,金甲卫长剑齐声出鞘,锋利剑尖直指闯入者。
沈悠然头疼地叹了口气,她泡温泉时虽不戴首饰却常年身着中衣,就是以防会有意外情况发生,只是这一年来,还是第一次真的有意外。
她悠悠转头看去,漫不经心的目光却在看怀来人样貌后瞬间一凛,竟然又是那个郁瑾!那墨崖当真是个废物,统领金甲卫这么多年却连一个受了伤的人都拦不住。
“让他上来。”沈悠然冷声吩咐,她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明明能杀她却不杀,明明重伤却要追到百花泉来。
金甲卫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给裴怀瑾让出一条通道,却并未收剑回鞘,而是在原地严阵以待。
沈悠然手指一下一下地点在池沿,等着少年靠近,可是过了许久,那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约莫两级台阶下,没有再上前一步。
沈悠然向下坐了坐让泉水淹没肩膀,整个人舒适地靠在池壁上假寐,她不信这人突破重重难关来见她,就是为了站一整夜。
果然,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少年终于动了。
沈悠然身子仍然没在池面下一动不动,周身内劲却已悄然凝聚,随时都能跃起一击。
可是很快,身前传来一阵衣衫的摩挲声,便再次没了动静,耳边一片寂静,静到只有池边烛火细小的噼啪声。
沈悠然困惑地睁开眼,透过温泉缭绕的白雾,眼前的情景让她猛地皱起眉。
筠芝院,寝房中。这番话本是随口一问,少年却抿紧了唇,颤哑着回道:“阿姐你放心,按照方才你挥鞭的力道,我还可以再受的住五十鞭不晕,百鞭之内都不会危及性命。”
沈悠然瞬间一怔,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站起身,她困惑地看向倒在鹅卵石上不住颤抖的少年,眼中魅惑风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探究和审视。
这人紧紧咬着下唇,却仍有低低的呻吟从唇间溢出,额头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不过片刻的功夫衣衫已经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看上去似乎十分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裴——阿瑾你终于醒了!”裴怀瑾神色却格外凝重,他知道阿姐正是上一任魔教教主沈司空的关门弟子,可是师父曾多次告诫过他,沈司空杀人如麻绝非好人,否则也不会教导出阿爹这么个放荡不羁的弟子,行事不端拐走阿娘。
尽管他幼时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阿爹和阿娘之间似乎都是阿娘做主,阿爹也总是事事听阿娘的,可师父的话总是不会错的。
见郁瑾沉默不语,沈悠然有些不悦,冷道:“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